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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97

  《夜行歌》完结+番外

逃亡,躲避,追杀。


他知道那些人从何而来,父亲想让他们死,他也很想让那一大家子人死,可是娘病得越来越重,看着他的眼光越来越牵挂。


娘的时间不多了。


他听见大夫私下和娘说的话。


终于到某一日,娘辛苦的逃到了扬州,把他交给了另一个人,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从此他有了另一个名字。


“你要去报仇?”漆黑的眼眸抬起来,在他身上打了个转,看不出赞同抑是反对。


“我通过了试练,师父说功夫可以了。”


女子支颐思量了一会,微微一笑。


“碧隼。”


“在。”


“告诉他地方。”


“他去了?”俊朗的面孔挨近云鬓,取下了手中的书卷。


“你明知他一过试炼,定会开口。”女子软软的倚进怀里。


“他等了十年,早就不耐烦了。”男子低笑,“我可没理由再拖。”


清眸斜睇了一眼。“反正总要了结,此时去了也好。”


“若真下手……”男子轻叹了声。“背着弑父之名,到时候在武林中立身可不容易。”


“我赌他不会动手。”尽管授艺非她,性情却是看在眼中,自有这样的笃定。


“如此肯定?”心底赞同,故意浅笑调侃。“不怕藏峰年少冲动?”


“这孩子不同。”


一步步踏入记忆中的城镇。


越来越多的影像唤起了情绪,心头激荡的杀意越来越盛,险些按捺不住,无数次幻想过复仇的一刻,如今已触手可及。


入目旧宅的一刻,忽然愣住了。


高大威严的门墙残破不堪,倾颓了半壁,残损的门板挡不往视线,展露出院内蔓然延伸的野草,朱漆剥落的檐柱。


踏入破败的宅砥,齐膝高的荒草中蹿出一只野兔,毫无顾忌的看人,抖了抖长耳蹦入屋内,他着魔般的跟了进去。


一间间屋宇空无一人,残旧而零落的物件散乱,仿佛经历过一场浩劫。某些地方还有陈年褪色的血渍,他想杀的人,一个也没有。


当年和母亲被禁的院落同样蛛网密布,他站了许久,终于走出来,门外一张熟悉的脸对他微笑。


“墨叔叔。”一股被欺骗的恙怒迅速蹿起。


墨鹞轻松的耸耸肩。“六年前主上下令毁了方家,替你娘报仇。”


“我要杀的人早就死了!”仿佛蓄力已久的一拳落到了空处,说不出的难受。


“放心,那个人主上替你留下了。” 墨鹞望了他一眼,神秘一笑。“我告诉你地方,怎样做随你。”


他会怎么办,当然是毫不犹豫的了结多年夙仇。


可……那……真的是他要杀的人?


卑躬屈膝的谄笑,逢迎往来的每一位食客,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弯腰点头,恭顺的擦着桌子,一跛一拐的收拾碗碟,看不出半点武者的痕迹,记忆中高壮强悍的人……少年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上灭了方家,杀了所有欺负过你们mǔ_zǐ 的妾室,又按天山上的规矩,给你的兄弟一人一把剑,只说胜者才有资格活下去。”


他默默的听下去。


“然后他们就自相残杀了,主上也有点意外。”墨鹞的神色说不上遗憾还是讽刺。“听说方老太爷是当场气死的。”


自命不凡的正派大族,本以为能更有骨气一点,竟然在危机临头的一刻为求活命,拔剑砍向同胞手足。


“主上吩咐若宁死不肯动手,尚有可取之处,放一条生路由之去。”墨鹞摇了摇头。“谁知道他们自己砍死了对方,根本不用别人动手。”


起先是怯懦恐惧,后来一剑剑拼下来红了眼,哪管对方是什么人,是否流着同样的血,皆成了杀之而后快的对象。


“最后废了他的武功,烧了家产,流落街头行乞数年,被面摊的掌柜收留做了杂役,变成此刻的样子。”墨鹞拍了拍少年的肩。“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不用急,好好想想。”


他盯着卑怯忙碌的人,站了许久。


想起幼年时母亲凄苦的笑。


想起家人轻鄙的眼神。


想起自己被殴打吐血,却还要在母亲面前佯装无事。


想起这个人永远视而不见的目光。


想起临终时憔悴怨恨的脸。


手指在剑柄上握了又紧,紧了又松,几度反复。


“真恨一个人,杀并非唯一法门,有时反成了轻松便宜的解脱。”女子淡淡的道。“让对方承受时间的折磨,失去所有又怯于一死,才是真正可怕的惩罚。”莫名的,他忆起偶然听闻的片语。


“人最悲哀的,莫过于痛苦而无望的苟活。”


清冷的黑眸微闪,忽而望了他一眼,其间微妙的意味此刻才领悟过来。


静立太久,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目光。


被注视的人懵然在旁人提醒下抬头,苍老而昏然的目光混浊衰弱,扫过身形如剑的黑衣少年。笔直的站姿像绷紧的弓弦,隐隐有种锐利的森然,一望即知受过严苛的训练,无表情的脸似曾相识,气息冷得吓人。


或许又是个曾经听说过方家旧事的好奇者。


男子疲倦的低头擦拭桌子,一只手按着阵阵酸痛的腰。每逢阴天,受过伤的腰背疼得几乎断掉,为了生存必须勉力做各种粗活,昔年强盛的过往如烟花寂灭,早已对纷杂的讥讽议论麻木,乞食数年,所求的仅剩下一碗冰冷的粗食,一方栖身的薄榻,再不会为久远无谓的记忆漾起半丝波澜。


但那样的目光终究太过奇异,男子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正瞥见少年收回视线转身,紧握剑柄的手垂落,虎口上的一颗红痣唤起了某些沉睡的影象。


睛朗的午后,温暖的阳光透入天井,秀致明丽的女子为刚满月的婴儿洗浴,亮晃晃的光芒随着水花四溅,孩子咿呀的稚音与女子眼中的微愁相映,他不知不觉驻足。


婴儿胖胖小手划过女子发际,幼嫩的拇指边一颗惹眼的红痣,与他一模一样,是他的第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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