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幸 (六)
周生道:“我早记不得那位邻居的模样,只记得他收养了很多和我一样的孤儿。成年之后我也不止一次想回去看看那位邻居,可惜都被琐事缠身终不能如愿。这一回头不想竟已过了三十余年。”周允道:“那待父亲病好了之后,我定陪着您回去看看。”周生微笑点头道:“过去为父总想做个不定问她也是可以。要不然下次还是等他们闭店后再过去,大不了厚着脸皮在他家留宿一晚。
周生见周允陷入深思,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便扶着书桌站了起来,谁知道由于久坐两腿变得发麻,险些跌倒。周允急忙伸手扶住,道:“父亲,您且小心。”周生打了个哈欠,道:“为父现在有些困了,快扶我回屋吧。这次又不知道会睡上几日。”周允便忙搀着父亲回了里屋,见早晨留在桌上的冷饭已被父亲吃的干净,顿时心疼不已。
这次周生又一连睡了两天。周允心中已有准备,便没再手忙脚乱。他怕父亲醒来时会饿,便按时将饭菜放在父亲桌上。但又怕饭菜放的久了会凉,他便将饭菜置于食盒之中,又取了木盆装满热水将食盒温着,这样只要父亲醒来就可以吃到热饭热菜。周允又记起张郎中之言,便每隔一个时辰给父亲把次脉。不过周生脉象起伏不定,时而虚弱,时而平缓,时而剧烈,他也不能判断正不正常。虽然周允心中无比着急,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旁默默等着。
学生们很快便发现大先生连续失踪了几天,便围着周允问个不停。周允便随便扯了个谎说父亲回了故乡探亲,众学生半信半疑,没再追问。谁知道有天一个调皮孩子趁他不注意溜进了里屋,发现了周生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便四处宣扬大先生害了病。周允怕传到他们父母耳中,便按周生之意说其正在熬夜苦读,准备应试。不想这个理由还挺好使,众学生闻此便平静了下来,甚至连读书声都较之前小了很多。还有人回家告诉了父母,下次上学时还依父母之命带了些补品过来。周允这才明白,原来邻里中都觉得当初周生放弃科举是一件无比可惜之事,大家至今还希望周生能够重整旗鼓。
如是过了一月,周生睡睡醒醒,规律十分混乱,最短一次睡了几个时辰,最长一次睡了五天。每次醒来的时间都很短暂,只匆匆吃点东西便接着睡去。开始几天周允时刻保持神经紧绷,白天教学生读书时都提着耳朵,晚上也不敢睡的太死,生怕错过什么动静。如此撑了半月周允已是疲惫不堪,时刻都觉得眼皮发沉。某次周生醒来见儿子眼圈发黑也瘦了许多,便劝他安心去睡,有需求自会喊他。周允依了父亲之命,开始照常作息。
转眼到了立夏之日,清晨天气变得有些温和。周允照例去父亲房中送饭换水,周生仍是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睡得无比安详。不过桌边却多了一个折好的纸条,像是从某本书上撕下来的,他便随手拿起来看。
纸条上写十六字:“为父去了,勿要慌乱。自行保重,勿念功名。”笔迹混乱,定是仓促之作。
周允的心脏瞬间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忙伸手去为父亲号脉,却发现周生之腕已是冰凉,更是没有任何脉搏跳动。他又急忙去探周生鼻息,亦没了进出,最后他趴在身上听了心跳,也是彻底没了动静。他用力抓了抓头发,发觉并不是在做梦,又小心翼翼地从脉搏到心跳挨个探了一遍,仍然都是冰冷的。周允将头靠在父亲心口一动不动,生怕错过一丝动静,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先前他听父亲说祖父害病时的状态,以为这是个长久之症,心中已谋划若是半年不好便带其出门寻医问药。不想现在因为自己疏忽大意,父亲竟先行去了……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照旧传来学生们的叫门声。周允恍恍惚惚地站起,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出去。过门时他没注意,被门槛绊的摔了一跤。他起身拍了拍泥土,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只是觉得外面方向乱了。他循着声音一步步向前走去,觉得这短短的距离突然变得好长。
开门后周允再也坚持不住,瘫坐在地……
周允醒来后发现家中已聚满了人。舅父与舅母也从城南赶了过来,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床边。舅父见他醒来紧锁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周允想起身再去看看父亲,又被摁回了床上。
往后几天周允在长辈们的安排下行完了周生的葬礼,只觉如梦一般。
周允想仿世风为父亲守孝三年,却被舅父劝住。舅父道那些都是当官之人才行的礼法,咱们只是百姓无必效仿,只要三年内不娶妻和参加科举就算守孝了。舅父又见偌大的院子只剩周允孤身一人,便命其到自家去住。周允虽舍不得自家院子,但又不能违背舅父之命,只好跟着去了。
众孩童一下子失了两位先生,各个痛哭不已。周允亦舍不得这些学生,最后便与舅父折了个中,白天依旧在此教书,晚上再过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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