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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二十六章(5)
对这些,大病初愈的江采萍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她这几天忙着到局机关了解近况,工作之余不断找周春霞、刘观音谈话,渐浓的忧郁中多了几许等待的焦灼。
这一日突击队本是要下乡的,后临时改去后方医院慰问,临行前大家发现江采萍有些异样。她不但换上了最好的那套军装,戴上了新军帽,还起个大早让周春霞用滚烫的火钳帮她卷弯了刘海。最让人诧异的是,她居然由着周春霞胡闹,用浸湿的红纸将双颊、嘴唇贴红。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那年参加全苏维埃代表大会她也没这般隆重。不过大家马上便明白了队长的想法:她要留给钟家英一个最美的印象!
江采萍率队到医院慰问,一半为工作,一半是为了见钟家英最后一面。前两天有个出院的伤员找到江采萍,向她转告了钟家英的状况。他告诉她钟家英已经连续昏迷了五六天,梦呓时只说“同志们,杀呀”和“我要见江采萍”这两句话,偶尔清醒过来他就只剩最后这个愿望了。
“我睡在他隔壁床上,他清醒的时候多次跟我说,让我一定要找到你,请你们去一趟,他有话要跟你们说。”
江采萍听后眼圈红了。事后她去找刘观音,听见刘观音的哭声从屋里飘出,她没有安慰她,而是转身默默去做准备。她弄了八顶新军帽,八双新布鞋,等一切弄停当后她才宣布要去后方总医院慰问。
与她的隆重不同,刘观音那天穿上了最旧的军衣,脸色寡白,表情忧伤。春霞仍旧维持着她最近惯常的恍惚表情。杨兰英惦着刘罗仔,也是一脸戚色。只有青秧依旧单纯活泼。她们挑着慰问品无言地踏上了去后方总医院的山路。
后方总医院在茶岭,离县城有不少路程,她们一早出发快十一点才到。一踏进医院那座用木头搭建的简易拱门,大家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阔大的院坪上搭起了茅棚,茅棚里是密密麻麻等着救治的伤员,穿着蓝阴丹士林布衣的客女、大嫂在病员中穿梭。空气中飘散着脓血和死亡的气息。
钟家英躺在医院后面的一间厢房里。厢房宽敞、明亮,但却掩不住死寂,因为厢房里住的全是重伤员。他们绝大多数陷入了昏迷,挣扎在死亡线上,十几具躯体安静地躺着,时不时冒出的胡话让这寂静的房间有种怪异的喧闹。几个满脸沉重的中年大嫂不断地给他们替换着额上的冷毛巾,见了江采萍一行,她们小声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在忙碌。
“请问,哪个是钟家英?”
站在门口看了分把钟,江采萍愣没找到钟家英。
“喏,靠墙角的那个,正好他现在醒来了。家英,有人找你呢!”
大嫂的话还没落,钟家英便举起了一只胳膊:
“采萍,是你吗?我在这里!老天开眼,我终于等到你了!”
(。。).
钟家英声如蚊虫,江采萍迅速扑到钟家英床前,抓起他瘦得骨骼暴起的滚烫大手颤声道:“家英,我……”她哽咽得说不下去。钟家英侧卧着,高大的身躯在薄被下成了细窄的一条,颧骨高高凸起,双眼深陷,胡茬地衣般糊在下巴和腮帮上,与眼周那圈因高烧引起的红晕相呼应,看上去情形不妙。唯一让江采萍熟悉的是他那双眼睛,依旧锐利而深邃。
刘观音、周春霞几个蹑手蹑脚地把慰问品放到了床底下,再沉痛地站在一旁。刘观音小声地抽泣起来,周春霞、青秧也抹开了眼泪。钟家英认真地看了她们几眼,唇边绽出缕苦笑。
“弟妹们来了?可惜他们全不在了。你们,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钟家英挣扎着要起来,江采萍不让。钟家英的牛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他大声喊道:“曹娥娣,你这个鬼护理队长怎么当的?快扶我起来!”
一个忙得脱了形的中年大嫂放下手中的药碗,迅捷地从门口跑进来。在江采萍她们的协助下,钟家英的上半身终于被支在了床头。钟家英舒了口浊气:
“这么久一直躺着,眼珠都看斜了。嗯,不错,你们都戴了白花,也算有点心意了。”
红翻天 第二十六章(6)
钟家英说着扫视了一眼病房。曹娥娣猜到钟家英要说悄悄话,踮脚往外走去,不想却被钟家英叫住了:
“曹娥娣,你在这里等一下。喂,还有哪个是醒着的?快放个屁应个声啊!”
钟家英的身体极其虚弱,喊完这几句话累得直喘气。江采萍凝视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看着他脸上隐隐闪现的青黄,知道生命即将从这具原先强壮无比的躯体中离去,再一想他那七个生龙活虎如今却阴阳隔界的兄弟,心中一酸,眼泪断线珍珠般往下滚落。刘观音、周春霞几个已在身后哭成了一片。钟家英费力地抹了抹发红的眼睛,声音忽然洪亮了许多:
“大家听着,红鹰突击队的江采萍是我老婆,刘观音是我家老五钟家兴的老婆,周春霞是我家老六钟家旺的老婆,杜青秧是我家老八钟家达的老婆。我那七个兄弟都光荣了,我也马上要光荣了,我不后悔!闹革命嘛总得有人光荣。我只提两个要求,一是要以红军的名义给我们八兄弟做个坟,让我们生要同屋,死要同墓。这样也能告诉后人,参加红军的个个都是好汉,而且还有一家一家参军的;第二呢,你们几个要为我们兄弟守一年寡,这一年不准别的男人近身,一年后你们随意。你们答不答应?”
钟家英此言一出,江采萍几个面面相觑。周春霞正想说什么,被刘观音用肘撞了一下,赶忙将滚到舌尖的话咽回去了。江采萍把那些收集到的军帽、新鞋默默地摆在钟家英面前。钟家英仔细检查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采萍,谢谢你,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我没看错人。”
钟家英费力地把军帽叠好,一双深黑的眸子倏地盯在江采萍脸上。他的目光已褪去往日的犀利,江采萍打了个寒噤。对这种目光,她有着深刻的记忆,母亲去世前便用这种目光注视过她,在她心上灼出一道隐秘的伤疤。现在钟家英又这样望着她,她明白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病房中能动弹的伤员全都抬起了头,他们静静地看着江采萍。江采萍和队员们交流了一下目光,异口同声说:
“你放心,我们答应你,一定为他们守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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