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49)
只可惜,他恐怕没命再娶第二个老婆了。
大概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直接成全了他想要用药的心理,居然让他静脉注射成功,直接一管药水全打在身体里头。
刚刚给自己打了药的男人面色迅速从潮红变成青紫,然后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直接两只眼睛一翻,陷入了昏迷。
如果现在给他测血氧饱和度的话,那条线肯定在飞速地往下掉。因为它体内的血红蛋白基本上已经没有办法再运输氧气了。
正压面罩给氧无效,呼吸球囊捏死了也没有反应。如果现在有亚甲蓝的话,葡萄糖液稀释之后重新缓慢给药,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的是救命的药被他迫不及待用光了。
整个抢救过程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余秋看着心电图拖出的一条直线,直接宣布临床死亡。
黄莺发出尖叫,拼命地伸手去拽余秋的白大褂:“你救救他,小邱大夫,我不能没了男人,我娃娃不能没爹啊。”
余秋让到了旁边,她平静地看着,给了氧气仍旧要喘不过气的女人:“你丈夫如果想让你活着的话,他也就不会死了。他想让你死,结果把自己给害死了。”
女人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是亚硝酸盐的毒性进展,还是她的情绪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她两只眼睛往上一翻,直接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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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大体老师
黄莺到底没有等到县医院送来的亚甲蓝。
陷入昏迷之后, 她就没有再醒过来。
余秋给她洗胃吸氧, 又给她上了呼吸兴奋剂、维生素c跟葡萄糖,然而她的情况还是无法逆转的越来越糟糕。呼吸衰竭的情况压根就没办法纠正。
何东胜从公社革委会跑过来, 还用上了土方法, 给黄莺的两个耳朵尖放血。
这是当地用来治疗猪亚硝酸盐中毒常用的招数,剪耳朵尖跟尾巴尖放血,然后灌十滴水,据说曾经救活过好几头与肥猪。
可惜这招用在黄莺身上, 却没有半点儿效果。
从县城赶过来的快船抵达公社卫生院的时候,积极抢救了三个小时的余秋不得不宣布病人临床死亡。
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她就算再不喜欢黄莺也尊重这条生命。
只是她实在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用。
对, 没有亚甲蓝的情况下,可以做血液透析, 那样效果也不错。可是在1972年的红星公社卫生院, 哪里来的血液透析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医生没有药,同样束手无策。
余秋垂着手站在边上,心情极为糟糕。即使她见惯了生死,可每当有病人在他面前永远闭上眼睛的时候,她依然会非常难过, 感觉自己一点儿用也没有。
何东胜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然后朝郑卫红点点头。
郑卫红双眼通红, 转过头喊了一声爹。
众人这才发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 郑大爹已经站在了外头。
江县本地的习俗,人要走的时候,家里头总归要有个人陪在面前。
那样子,人的魂飞走之后,每到清明七月半,总不至于忘了回自己家享受供奉的香火。
郑大爹的腿在颤抖,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如果不是郑卫红搀扶着他从病房门口抵达病床,这短短的距离,他都没办法自己走过来。
余秋看着他哆哆嗦嗦地走到病床边,整个人瘫软下来,胳膊撑着病床,嘴唇上下嗫嚅着,半晌才喊出一声:“我的黄莺哎!”
余秋不由自主地鼻子发酸,眼睛也跟着发热。
不管子女有多么糟糕,多不成器,对于始终挂念着他们的父母而言,那仍然是自己的孩子,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
原本身形高大的庄稼汉子,瞬息脊背就佝偻起来,余秋突然间意识到,郑大爹的年纪也大了。
她默默地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失去亲人的家属。无论有是多糟糕的人,与亲友之间总有温馨幸福的时刻值得他们永远怀念。
余秋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世界,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间。
虽然是冬天,但阳光温暖,麻雀根不知名的鸟儿,还在窗台间跳跃,偶尔发出啾啾的鸣叫。
医院大厅里,病愈出院的病人们,在家属的陪同下,笑容满面地朝医院大门口走。
那位“主席指定的接班人”用力朝他们挥手,她的手上抓着一个朱红色的橘子,那是出院病人送给她的。
她的手很巧,她教人家编织复杂的毛衣花样。
看到余秋在旁边,“主席指定的接班人”迅速将橘子塞到了余秋手上,然后一路小跑着回妇产科病区。
负责24小时跟着她照应她的护士在后面追着:“你慢点儿,小心肚子痛。”
女病人扭过头来,朝余秋害羞地笑:“不痛了,开过刀了,一点不痛。”
余秋看着她的样子,哭笑不得。也许等待她的是漫长的恢复期,也许终其一生,她的智力以及精神状态都受损。但哪怕是好了那么一点点,那也充满了希望。
余秋朝她挥挥手里头的橘子,大声道谢:“谢谢你,橘子很好闻。”
那女病人愈发害羞,捂着脸跑进了病区大门。
余秋看着病人红扑扑的脸蛋,又听见病房里头传来的压抑哭声。她想到了鲁迅先生在文章中写的那句话: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而我只觉得吵。
她不觉得哭声吵闹,但她还是剥开了橘子,一瓣瓣的送进嘴里头。
真的很甜,很好吃。
这是她穿越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吃到橘子,是一位经她手治疗过的病人,送给她的橘子。
徐大夫跟个身穿灰色袄子的男人走过来,两人都朝余秋点了点头。
余秋认出了那灰色袄子男人的脸,顿时惊喜不已:“是你呀,齐大夫,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那次在手术室里头,幸亏你帮我说话,不然洪大鹏肯定已经砍掉我的手了。”
眼科医生笑着摆摆手:“你客气了。其实我们是有事想找你帮忙。”
县医院想要开展眼科诊疗,选了徐大夫去进修,这次齐医生来县医院就是帮着看需要准备哪些设备。
余秋连连点头,高兴得不行:“那太好了,以后有眼科病人,我们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毕竟现在交通极度不发达,尤其是有些眼科急症,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处理的话,很可能会造成病人失明,那可是耽误人家一辈子的事情。
“我们想说的就是这个眼睛失明的问题。”齐医生叹了口气,“我现在病房里头就收了一个真菌性角膜溃疡的小伙子,情况很严重,现在除了做角膜移植外,已经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
余秋捕捉到角膜移植四个字,立刻反应过来:“你们是希望死者家属能够捐献器官吗?”
齐大夫点点头:“我知道这对家属来说很难接受,但是我们想试试看。那个小伙子还年轻啊,是个工作很积极的技术标兵。”
徐医生也看向余秋:“这话说起来可能不太好听。但要是尸体烧了,也就是一堆灰。但是如果能把角膜捐赠出来的话,事实上也是在延续生命。”
但这种事情,他们不好直接跟死者家属讲,毕竟人家才刚失去了亲人,而他们对于家属而言,又是陌生人。
余秋点了点头:“那行,我去试试看。不过这事我打不了包票的。”
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齐齐整整,听说古时候的太监,在下葬的时候,都要想办法将宝贝再缝上去,好全头全脚地去见阎王爷。
余秋没敢直接去找郑大爹,而是辗转跟何东胜说了徐大夫他们的意思。
何东胜略微皱了皱眉头,还是点头答应帮忙试试看。
他又去找郑卫红,然后一圈话儿传下来,郑大爹倒是没有断然拒绝,只是他一个人拿不了主意,他得问问老太太还有郑大婶的意思。
这毕竟是他们家的姑娘。
何东胜陪他去打电话的时候,郑大爹抓着听筒的手一个劲儿的颤抖。
胡杨让李红兵跑了趟腿,将老太太跟郑大婶都接到大队来。
余秋听不到那头郑家的两位女主人的声音,也无法从郑大爹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来。
老来丧女的庄家汉整个人都木呆呆的,像是魂儿被带走了一半。隔了半晌,他才发出个声音来:“哎,我晓得喽。”
他抬起头来看余秋,小秋大夫是他在这里唯一熟悉的医生。
面容愁苦的庄稼汉子冲余秋点了点头,嘴里头终于给了肯定的答复:“可以,就是别装在人家大姑娘的眼睛上,她眼睛瞎,别带着人家也瞎了。”
齐大夫跟徐医生都喜出望外,两人齐齐朝着郑大爹鞠躬,感谢他对祖国眼角膜移植事业的支持。
不移植给大姑娘,是个小伙子,很精神很上进的小伙子。
郑大爹摆摆手:“我不懂啥叫移植,既然她对国家还有点儿用,那就用她吧。”
齐大夫迟疑地询问郑大爹:“那您女婿这边,能否麻烦您老人家帮忙联系他家里人?”
郑大爹发起火来:“他不是我女婿,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这种混账东西。”
余秋赶紧朝徐医生使眼色,两个大夫立刻跟郑大爹道歉。
郑大爹抱着脑袋,又蹲在墙角落起泪来。
这头是没希望了,徐医生他们只能靠着医院来联系黄莺的婆家。
这个过程可不比直接打电话去杨树湾。黄莺她婆家所在的山村根本没通电。
电话要先打去他们公社,然后再由公社派人去大队通知,好叫他们家赶紧来人将尸体领回去。
山路崎岖,公社的人花了足足好几个小时的工作才由他们生产队队长带着人上门。
这一回,在医院里头花的医药费肯定还得落在账上,今年他家倒挂了有百八十块钱喽。马上就要过年了,队长得给他们家提提醒,别年年当倒挂户吃返销粮。
公社来的人不由得开口提醒:“以后没得倒挂,都是五保户了。她儿子儿媳妇偷吃人家的饭菜,叫毒死了。”
生产队长吃了一惊:“这哪里能毒死人啊。哎哟,他们连人家药耗子的东西都不放过?真是的,我们队里头就没出过这么丢脸的事。”
两人拍了半天门板,死活没有人回应,隔壁邻居听到动静冒出头来,冲他们摇头:“还没起呢。”
谁家也比不上黄莺婆婆的好福气。年纪轻轻就不下田下地,成天跟个老封君似的,等着人伺候。
谁叫人家会生儿子呢,生了个儿子能哄老婆,任劳任怨做牛做马,比那旧时候的大户人家丫头还勤勤恳恳。
生产队长大力拍门,催促这家的婆婆赶紧起来。儿媳妇死了,以后没得人伺候。儿子也死了,以后更加拐不来人伺候她。
往后还想从队里头拿粮食,那就必须得下田下地。国家的返销粮可不是谁都能吃的。
几人叫喊了一通,得不到回应。门又是明显在里头上的栓。他们心中没底,索性想办法从外头将门栓一点点的顶开,直接推了门进去。
待到斜阳随着门开的动作打进光去,站在门口的众人俱都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哪里是她装死不回应,分明是死了没办法回应。
黄莺的婆婆人趴在桌子上,手边还靠着半个没吃完的咸鸭蛋。桌上瓶中装的酒已经喝掉了大半。
从昨天太阳下山起,她就没再出过房门,不知道都死了多久了,人也是僵的。
消息通过电话传到红星公社卫生院的时候,就连接电话的李伟民都浑身发寒。
不是说他同情那个该死的老太婆,而是这才多久的功夫,已经死了12345个人。最可怕的是黄莺的婆家全军覆没了呀,搞不好他们还是前后脚死了呢。
难不成亚硝酸盐中毒也能传染?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黄莺她男人就是再孝顺,也不至于还把剩饭剩菜连夜打包送回家,然后自己在千里迢迢地跑回红星公社啊!
余秋直接翻了个白眼,感觉这孩子脑袋瓜子实在不灵光。这么明显的答案他都想不透,实在让人很担心他学医的前程啊。
“是酒。”眼睛已经能够看清楚人的小贺相当肯定地点头,“肯定是小毛子他们把酒分给了那个男的。”
当初黄莺夫妻俩帮着洪大鹏绑架了余秋,说不定小毛子为了笼络住他,奖励性质的给了他瓶酒。
这家伙要么是为了表达孝顺拿去进贡给了他妈,要么就是想收回家,等到以后慢慢喝。
反正无论是什么目的,那瓶酒送到了他老娘的肚子里头。那么多甲醇,掺了白酒还撂倒了一片。全部是甲醇,放倒个半老的婆子还不是小事一桩。
也许她临死前挣扎了,也许她也想向人求救。可惜她的两个孙女儿早就被她扫地出门,所以她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这中毒果然可怕,一倒就是一片,谁沾了谁都逃不过。
这可真是件麻烦事,黄莺的婆家没人了啊。因为她婆婆的恶言恶行,平常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家族里头的老亲都不愿意帮忙出面收尸。
别以为在农村办丧事就是拿卷破席子将尸体裹了,然后丢去乱葬岗。这送去火化,拖回头下葬,加上办丧事,得好大一笔开销。
黄莺的婆家显然没这个脸面,让人家心甘情愿地帮忙掏腰包。除非公社把这钱给兜了。
公社推大队,大队推生产队,生产队长直跳脚,他家都死绝了,欠着生产队的账还没人还呢。
老亲不愿意出面,这尸体可不能一直放在卫生院里头。
生产队大队还有公社协调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余秋要回杨树湾参加村民老人的百寿宴时,基层组织终于拍板下了决心。
算啦,既然没人管,大夫又说尸体可以捐献给国家,那就一并捐了吧。
好歹是为国家的医学事业做贡献,也省得再占了块坟地。
于是江县卫生学校就这么多了对mǔ_zǐ 的大体老师。
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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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饺子
县城特地派过来的船, 拖走了三具尸体。
没错, 郑大爹最终还是没有带黄莺回郑家祖坟安葬。他听说可以捐献遗体,索性做主直接将黄莺也一并交给了城里头来的医生。
他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不许将黄莺跟那对mǔ_zǐ 安排在一处。既然他们去县城, 那黄莺就得去市里头。他不能让闺女死了还要受那对mǔ_zǐ 的搓磨。
徐大夫痛快的答应了郑大爹的要求,当即安排船只过来接。
郑大爹没有送女儿最后一程,而是跟着早上的客船一块儿回杨树湾。
今天他还要下田挣工分呢,他有两个小孙女儿要养, 家里人口多,他可得卖力气好好干活。
下台阶上踏板的时候, 郑大爹的脚一滑, 整个人直直的往前头栽。
亏得何东胜走在前头跟船工,刚好侧身拦了一拦, 否则郑大爹整个人就要滑到河里头去了。
郑卫红赶紧追上去, 跟着伸手搀扶他爹。年过半百的老农在两个年轻人的帮助下,艰难地爬起身。
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一瘸一拐地迈上了客船。
余秋跟在后面满怀担忧地看着这位头发已经发灰的老人。
何东胜朝她微微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上前打扰。
只一夜天的功夫,郑大爹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尤其是对方的丧女之痛。
客船飞快地往前行驶, 激起翻滚的水花。那雪白的浪花仿佛白色的孝布, 伴随着冬天呼啸的风声, 陪着老人一块儿哭泣。
船停在岸边的时候, 郑大爹迅速地抹了抹脸, 嘴里头嘟囔着:“老了老了,见了风就要掉眼泪。”
余秋赶紧附和:“是啊,今儿虽然有太阳,可风还峭的很呢。”
河岸上,大宝牵着小宝的手,肩膀上还背着个小箩筐,里头满满装的都是鲜蘑菇。
杨树湾长在油菜地里头的蘑菇已经出菇了,现在天气晴好,每天都能采上一两回。
何东胜早晚各送一趟蘑菇去公社副食品店。眼下到了蔬菜的淡季,蘑菇是很好的补充品,很是受欢迎。
因为不用票,想买多少买多少。名声传出去后,还有其他公社的人特地坐了船过来买了一大包走,自己晒干了慢慢吃。
听到余秋说风大,当哥哥的人十分忧愁:“小秋大夫,那我们晚上还看电影吗?”
余秋有些回不过神来:“电影?”
何东胜笑着接话:“你忘啦,今天我们杨树湾要放电影的。”
大宝认真地点头:“嗯,大爷爷说了,今天是杨树湾的好日子。”
小宝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脑袋一点一点的。
要是平常,余秋肯定要将两个娃娃搂在怀里头搓一顿。只是今天,她担忧地看了眼郑大爹。
郑大爹脸上勉强浮出笑容来,她伸手从口袋里头摸出一小包麦芽糖,打开来分给两个孩子:“对,今儿是个好日子,爸爸小宝吃糖甜甜嘴。”
这是郝红梅担心郑大爹,一早从供销社里头翻出来硬塞给老人的。
两个小孩顿时喜不胜喜,大宝一个劲儿朝郑大爹道谢,然后郑重地将麦芽糖放进嘴里头,美得两只眼睛都眯到了一起。小宝更是糖还没进嘴巴,就先淌起了口水。
看着孩子天真的笑脸,郑大爹面上的苦涩终于缓解了一些。他迈动两条腿,朝家里头的方向走。
何东胜在后面喊着:“大爹,去祠堂吧,今儿在祠堂开席。大家伙儿都热闹热闹。”
现在杨树湾各个生产队地里头的活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各家各户什么时候出工由自己决定。
郑大爹头也不回:“还早呢,我下田喷次出菇水去,顺带把钉耙还回去。”
生产队的农具不好使,前儿晚上被他这个队里头的木匠拿回家好好修理了一回。结果昨天早上他心里头就发慌,硬是忘了把农具带回生产队。
何东胜朝余秋使了个眼色:“你去看看大丫二丫吧,两个丫头一直念叨着你呢。”
他自己跟上郑大爹,“也好,趁着太阳还没高,我跟你们一块儿下田看看去。”
余秋抱起小宝,牵着大宝的手朝祠堂走,嘴里应和着:“是啊,瞧我这师傅当的,全都指望宝珍教她们了。”
大宝仰起了小脑袋,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分外好奇地看着余秋:“小秋大夫,大丫二丫以后也跟你一样当大夫吗?”
余秋揉揉他的头:“看她们想干什么,想干大夫就当大夫呗。我们大宝以后想干什么呀?”
“我要当科学家!”大宝兴冲冲的,“小胡会计说了,当科学家造很多东西,就可以解放人类。”
余秋忍俊不禁:“好,那我们大宝以后要好好学习,将来当科学家。”
小宝迫不及待地发表自己的宣言:“我要开拖拉机!”
余秋也夸奖小家伙:“我们小宝以后肯定是最厉害的拖拉机手。”
小东西心满意足了,趴在余秋的肩膀上摇头晃脑。
几人还没走到祠堂,就听见里头热闹的喧响。
整个杨树湾上了年纪的女人都齐聚一堂,在禾真婶婶的指挥下忙忙碌碌,准备着今天的大宴。
郑大婶正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头,手上的芹菜摘了一半,枯叶子被她放进了篮子里,幼嫩的茎叶却丢在了地上。
二丫一无所知,正在祠堂前头的空地上一边哼着歌一边扭头摆尾地跳舞。
小根已经会翻身了,他趴在四周围着木框的婴儿床里头,扬起小脑袋,嘴里头哇哇的叫着,像是在给小表姐喝彩。
大宝也冲过去,加入了二丫的队伍,跟着她扭动小身体跳起舞来,两个孩子又跳又蹦,开心极了。
郑家老太太坐在屋檐下剥大蒜,看到余秋,她点点头:“来家了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老太太的口吻非常平静,余秋却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放下了手里头的小宝,示意小家伙跟哥哥一块儿去玩,然后快步走到老太面前,蹲下身抱住了老人,只喊了一声:“老太。”,她的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淌。
老太反手摸她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被蒜的味道熏的,老人的眼睛也流下泪来:“你哭个甚呀,是她自个儿不争气。但凡争气点儿,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怀的娃娃没了,那就是老天爷在提醒她,那个家里头不能待了
她要是安安心心地住着院,或者就是跑也跑回家里头来,不再跟着那个瘟生,哪里至于年纪轻轻把命都给丢了呀。
老太闭着眼睛,一下下的摸着余秋的脑袋。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只有血亲才能切身的感受到。
明明黄莺那丫头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怎么就叫人迷了魂呢?
“嗯,妈妈飞走了。”二丫跳完了舞,高兴地跑过来抱住余秋,一个劲儿往她怀里蹭,还大声宣布,“妈妈飞走生小弟弟去了。等她生完小弟弟就回来了。”
余秋吃了一惊:“谁告诉你的呀?”
“妈妈。”二丫非常肯定地点头,“我睡觉的时候妈妈告诉我的。”
她侧着脑袋,极为疑惑的模样,“可是我已经有小根弟弟了,为什么妈妈还要生小弟弟呀?”
她笑了起来,“我想再要个小妹妹的。就跟大宝家的小妞妞一样。”
老太伸手搂住了二丫,眼泪无声地往下淌着,嘴里头只喊了一声:“我的二丫耶。”
她说不出来,她只能掉眼泪。
余秋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老人,她只能站起身,去找热水打个热毛巾,然后拿过来给老太擦脸。
已经是冬天了,这么哭的话,脸上是要皲裂的。
她走进屋里找热水瓶的时候,衣角被人拽了下。
大丫抬起头看她,一双大眼睛黑漆漆的:“妈妈是不是死了?我没有见到妈妈,不过妹妹说她看到了。”
余秋蹲下身,摸着小姑娘的脑袋,反复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不等她自斟自酌,大丫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嗯,肯定是妈妈死了,外婆昨天晚上哭了,老太也哭了。舅母带我跟妹妹睡的觉。妹妹今天要戴红绒花,舅母给她换成扎小辫子了。妈妈死了,我们不能戴红绒花。”
余秋抱紧了小姑娘,她不想再给孩子善意的谎言。孩子远比大人想象的聪明敏锐,他们知道很多事情。
“小秋大夫。”大丫看着余秋的眼睛,“你能告诉我,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余秋字斟句酌:“他们吃错了东西,所以中毒了。”
大丫看着余秋,眼睛眨也不眨:“是不是爸爸害死了妈妈?爸爸是坏人吧,爸爸一点儿也不好。妈妈为什么要跟爸爸走呢?妈妈为什么不留在外婆家?”
余秋摸着小姑娘的脑袋,眼睛对上她那黑葡萄一般的眸子:“大丫,你记住小秋大夫的话。以后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你是大丫。你先是你自己,才是其他人的什么人。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清楚,你只能为你自己而活。”
人这一生的境遇不可琢磨,人家不会在额头上贴着两个大字提醒你他是人渣。
与其祈祷自己一生顺遂,遇见的都是良人,不如让自己拥有随时斩断乱麻,独立生活的能力与精神。毕竟人这一生,谁还能不碰上几个人渣呢。
大丫看着余秋,抿了抿嘴唇,过了半天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外头传来二丫的惊呼声:“外公,你回来啦?”
小丫头一边喊,一边跑过去抱外公的大腿,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外公的口袋。她知道那里头一定会装着好吃的,有脆脆的枣子还有甜甜的柿子。
郑大爹从口袋里摸出那包麦芽糖,看着小外孙女儿道:“二丫,以后喊爷爷。”
二丫嘴里头含着麦芽糖,疑惑地重复了一句:“爷爷。”
躺在婴儿床上的小根兴奋起来,跟着喊了一声:“爷——”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引得旁边大人都笑了。
胡奶奶端着一簸箕荸荠出来,笑着夸奖小根:“你家这个小孙孙哎,机灵的很。”
大队书记从外头进来,随口搭话道:“哎哟,我的胡奶奶,你今儿可是寿星,怎么还来忙呢?”
胡奶奶直摇头:“嘿,还是个干部呢,尽讲怪话,我怎么就不能做事啦?”
大队书记就是笑,从簸箕里头抓了个荸荠自己用指甲一点点剥着皮,然后就要往嘴里头送。
禾真婶婶在边上真是看不下去:“看看你,不讲卫生,专门给孩子做坏榜样。”
她拿着荸荠去旁边削皮了。别说,小胡会计改造的那个小剥皮刀可真是好用,什么土豆啊,什么山芋啊,什么荸荠啊,皮好削的很。
大队书记挨了说也不生气,直乐呵呵地给郑大爹递烟。
等到两人都点燃了香烟后,他才问郑大爹:“定下来了,人不埋进坟里头?”
郑大爹满脸苦涩:“哪里能进的了郑家的坟,嫁出去的姑娘,又没有离婚,没得这个规矩。”
郑家的大本营在隔壁县,祖坟就是座山。郑大爹做不了本家的主。
大队书记点点头:“我晓得喽。”
他抬头瞧了眼祠堂,又侧过头来看郑大爹,“祠堂怎么样?把灵位摆在祠堂里头。”
郑大爹回不过神来:“什么?”
“就把黄莺的牌位放在祠堂里头吧,一起吃供奉的香火。”大队书记抽了口烟,“你们老郑家不认嫁出门的姑娘,我们总还认她是杨树湾人。”
余秋还想听门外的人说话,田雨已经从后间跑出来。
看见她,小田老师急得直跺脚:“你快点儿啊,你不是要做大蛋糕的吗?”
为了准备今天的寿宴,她可是把班上的孩子都带来了,在后头已经排了半天的演出。
禾真婶婶手里头端着个笸箩进门,看到小田老师急吼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下午再做蛋糕,咱们中午先吃饺子。赶紧洗洗手,过来帮忙吧。”
两姑娘一听说吃饺子,立刻兴奋起来。她俩急吼吼的洗完手,然后进去帮忙。
里头热闹的很,切菜和馅儿的,舀水揉面团的,揪团擀皮儿的,还有两手一捏包饺子的,人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那包出来的饺子一个个都鼓着肚子,是被喂肥的小猪仔,肚子里头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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