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卖货娘子 (3)
“老爷。”一个常随过来低声禀道:“老爷,小姐过来了。”
秦仲崑连忙道:“快叫她过来。”
秦玉甄进来的时候,大厅里依旧热闹喧哗,那么多人,她进来第一眼,便看到陈青醁。
两人视线交汇,陈青醁隐去眼中一丝阴霾,弯起唇角淡淡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梨涡。
看的出,秦大小姐今天精心梳妆了一番,淡银红色的罗绫裙,头上梳着芙蓉归云髻。脸上匀了一层浅浅的胭脂,红唇鲜艳,就连那双尖尖玉指上也用凤仙花汁染过。玉笋红芽,衬得美人格外明艳动人。
秦玉甄微微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去。
“来来来,玉甄。”秦老爷道:“过来和两位世伯见礼,算起来你也有几年没见了。”
“张世伯,林世伯。”秦玉甄微微曲腿福了福。
“哎呀,果然是女大十八变,上下不过几年,玉甄就已经长大成人了。”
“是啊,”另一位感慨说道:“想当初我见她时才那么点高,昔年粉团儿似的,现如今都要嫁人了。”
秦仲崑笑道:“白驹易逝,要不然我们怎么都老了。”
……
秦玉甄抿着嘴笑不露齿,一副大家闺秀的贤淑样。
她可没心思和人叙旧,隔着人群,她望向陈青醁,眼神柔和。过了今天,两人便只能在拜堂成亲后才能再见面了。那边陈青醁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和人交谈,一颦一笑,只叫秦大小姐移不开眼。
午时二刻,众宾客落座,酒菜也渐渐上完。
一直到了正厅的门,心有幽怨的秦大小姐却还是没能和陈青醁说上一句话。
这桌主席上,除了秦氏族里几位年高望重的长者外,就是秦老爷和几个世交官绅,陈青醁隔着秦仲崑坐在右侧,秦天望便坐了最下首。
按照本地习俗,筵席开始后,陈青醁便要起身敬酒,一盏一盅,也幸亏她酒量好,一轮下来,她还没有醉过去。
厅里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秦仲崑刚刚一杯酒下喉,就见外面跑进来一个管事人,那人一进来,便赶紧跑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秦仲崑听后,想了想道:“那就让他进来。”
正坐对面下首的秦天望见他伯父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那双眼里却闪过一丝愤怒。
这么了这是?
这边人声喧哗,陈青醁依旧垂着眉眼,举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菜。
不久,便有人进来了,大家一看,来人赫然是本城知府王大人的公子,王恩。
那王恩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燕青夏季短衫的年轻人。
秦仲崑见厅外闪过几个带刀衙役,脸上便露出不满来。看来,这王恩今天怕不是好意思。
“见过秦老爷。”
王恩今天看起来意气风发,他过来拱手见过礼,便挺直了腰杆站在当中。
“王公子,令尊的贺礼早送来了,你既然来喝酒,那便请坐。”
秦仲崑淡淡道。
王恩笑了笑,说道:“秦老爷,您误会了,我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喝这杯酒的。”
不是来喝酒的?
秦仲崑终于沉下脸来,他指着外面的衙役质问道:“王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大厅里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秦天望微微冷笑了一声,心想这姓王的是不是疯了,这正厅里在座的大都是贇州城的,对于先前这王公子爱慕秦家小姐的事,大家几乎都有耳闻,看他今天这架势,怕是故意来闹事的了。
底下有人纷纷议论起来,“这事怎么好相强,既然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来闹。”
“就是,王大人毕竟是本地父母官,他这样做,也怕不被人耻笑……”
王恩听人议论,脸色变了变。
“秦老爷,今天我王恩来,并不是有意和您过不去,只是事情突然,我也只好冒犯了。”
说完他转过头,眼睛死死盯着了正怡然自得的陈青醁。
“容少爷?”
陈青醁停下筷子抬起头,好像这才刚刚发现了眼前这位大活人。
“哟,原来是王公子,失敬失敬。”
王恩对着她这番假惺惺的做派冷嗤一声:“容少爷,这良辰美景,看来你今天很是得意嘛。”
周呈见势不妙,赶紧起来劝道:“王少爷,今天可是容少爷的好日子,有什么事,你且以后再说,大家同在这贇州城里,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又何必来争这口闲气,坏了大家的情义。”
秦天望这时也拿腔拿调地劝道:“王少爷,你这又是何必呢,当着这么多人面,你好歹也顾着点自己的颜面不是。”
陈青醁嘴角噙着丝若有似无的笑,她望着王恩,开口道:“怎么样,王少爷,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坐下喝一杯吧。”
王恩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他拖长声音说道:“秦少爷,容少爷,你们两个可别太得意,有句话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的东西你们瞒得了,可有的东西可就难了。”
秦天望脸色微变,“王恩,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恩皮笑肉不笑,“看来你们今天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秦天望忍着怒气,说道:“王少爷,这里可是秦府,你可不要仗着自己爹有个知府衔称就来这里随意撒野!”
秦仲崑望着一厅鸦雀无声的宾客,脸色已黑成了锅底。
王恩看了看四周望过来的目光,抬手道:“秦老爷。”他对着陈青醁用力一指,大声道:“这个人不是容醴!她是假的!”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假的容少爷?
秦天望猛地站起来,“你,你血口喷人。”
“王公子……”陈青醁慢悠悠站起来,“你可不要恶意中伤,我容醴什么时候是假的了。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可不要讲鬼话。”
“我讲鬼话?好!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王恩一转身,叫他身后那人出来,“来,你现在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而来?”
那年轻人站了出来,他眼睛在厅里扫视了一圈,镇定地开口道:“我叫容醴,京城来的。”
36不要跑了他们一个(改错字)
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人话一出来, 在座的客人顿时沸腾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
“两个容少爷,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我看这个是假的, 你看他那尖嘴猴腮的模样,怎么可能是真的容少爷……”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连个生人也明目张胆有人冒充了,你看看这人, 虽然长的不怎样,但看上去也像个读书人, 怎么做起了这种勾当?”
“我看, 这个可说不定, 之前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容少爷, 现在凭空多出了一个,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厅里的人纷纷朝这‘容少爷’看去, 这人长相普通,瘦削的身材上一身燕青短衫, 腰间系着一条暗灰绫子腰带,大概是被这么多人看着, 他脸上虽然镇定, 但是微微握着的手还是有些紧张地轻颤。
酒宴上突然出了这么大变故,有几个伶俐的丫鬟早跑出去。
秦仲崑打量了一番来人,转头沉下脸色道:“王公子,今天是我秦家大好的日子, 你就算要对证,也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闹的尽人皆知吧!”
王恩道:“秦老爷,我这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有人既利用容少爷的身份,那肯定是居心不良,包藏了祸心。真金不怕火炼,趁着今天大家都在这里,也好有个见证。”
秦天望愤恨道:“王恩,你说清楚,谁包藏祸心了。”
陈青醁道:“王公子,你也别太张势了,无利不起早,你这样费心费力来管这个闲账,难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为了谁。”
“就是。”秦天望道:“王恩,你是不是看着秦玉甄要嫁人了,你就着急上火,故意来血口喷人,呵呵,你可真是够卑鄙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看你才是那个意谋不轨之人!”
周呈夹在当中左右为难,现在几个人闹成了这样,不管怎么都难以收场
王恩连连冷笑,“容少爷,你可别岔开话题,咱们现在是讨论你身份真假,你管我是什么企图。”
秦天望心中一把无明业火按耐不住:“王恩,你凭什么说这个人就是真的?你现在随随便便找了个人来,就说是真的容醴,你把我们都当三岁小孩吗?”
“你们别急,是真是假,等一下一验便知。秦少爷,你说,这万一验出来是假的,你应该不会生气吧。这容少爷可是你从京城带回来的……”
他这番话话里有话,秦天望眼中闪出怒火,“姓王的!你不要不知好歹!”
“你们都给我住嘴!”秦仲崑阴沉着脸喊道。这事不管真假,反正秦家的脸面已经丢了不少了。
这时大厅里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好端端的又扯上秦家堂少爷了?”
“这谁知道,怕是真有牵连也说不定。”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不知道谁的话更可靠些。”
“诶,你看看,连秦小姐也来了。”
此时陈青醁背着门口站着。不一会,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青醁不必转头也知道是谁。
“小姐小姐,你慢一点。”
秦玉甄踏着轻柔的步子一步步走了过来,从酒桌间穿过来,从陈青醁余光中,一直走到了她正对面。然后,面无表情的在陈青醁正对面坐下。
陈青醁依旧保持着刚才站立姿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大小姐来的可真是时候。
秦仲崑看了看一脸冷漠的女儿,便转过头去盯着底下那人。
“你说你叫容醴?”
那人顿了一下,回道:“正是,小子名叫容醴。”
“那你父亲叫什么?母亲何人?”秦仲崑接着问道。
“回秦老爷,家父容儆,丙戌年生人,天熹十四年进士,家母姚氏,天熹十七年冬病逝。”
秦仲崑脸色变了变,“那你家籍贯是什么地方?你父亲曾做过何官?家中曾有多少人口?”
“我家籍贯是奉州葵南县,乙巳年年家父考中进士后由吏部外放林县县令,天启八年调回京城,第二年补了国子监典薄,后来,后来,家父升任国子监监丞后一直就没有再上升。家里只有我一独子,先前祖公在世时曾与我们一起生活,除此之外,便并无他人……”
秦天望脸色有些苍白地看向陈青醁,这人讲的一字不差,看来今天是真有麻烦了。
王恩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怎么?秦少爷,容少爷,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陈青醁嘴角微微一弯,“王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个人刚刚那番话,我也曾经对秦老爷说过,这种不着力的空话能说明什么?你今天既然来了,那也该多拿出点证据才是。要是就这点本事,大庭广众之下,你到底也该替秦家留点面子才是。”
大家的目光顿时看过来,不错,这倒是真的,空口说白话,谁又会相信,要是真就这几句话,那就摆明了故意给秦家难堪。
王恩看了看四周的人,冷笑道:“我知道你智巧,可早晚都要有个水落石出,你今天想企图开脱也开脱不了。”
“是吗?”陈青醁淡淡地道:“那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把我拉下水了。”
秦天望这时也转过一点弯来了,他对秦仲崑说道:“伯父,你不要听信王恩一派胡言,他这明明就是怀恨在心,故意来秦家捣乱的。”
“秦少爷。”王恩笑笑,“我想问问,刚刚这位兄弟说的话,他是从何得知的?就是我要陷害你们,我也要知道这些话的来历对不对?可是,除了秦老爷和容家人,谁又能知道的这么详细?秦少爷,你之前上京找人时,秦老爷必会将容家的情况都告诉你吧,所以,还能详详细细知道这些事的,没有别人,只有你!”
秦天望脸色大变,他拿手指着王恩,“你,你不要污蔑人,我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敢陷害我!”
王恩:“我有没有污蔑人,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呵呵,王恩,你凭什么在这里拿腔作势说白道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心思,你不就是千方百计想娶秦玉甄吗,只可惜,她就看不上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就是够不着!”
王恩被气的青筋暴起,“秦天望,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他妈又是什么东西,你也不去粪缸里照照自己的嘴脸!”
“你你你……”秦天望气的说不出话来,“好你个王恩,你且给我等着。”
陈青醁垂着眼帘,冷冷淡淡一副无辜的正经模样。
秦玉甄那双始终定在她身上的眼眸一扫之前的温情款款,眼角上挑,眼中冰凉冷漠。
秦仲崑心里堵着一口气,这事太荒唐了,旁边几个世交忙劝解道:“秦世兄,且慢慢来,这事到了这一步,总会有个结果的。”
秦仲崑点点头,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年轻人,沉声问道:“你刚刚说的话可是句句属实?”
那人道:“回秦老爷,小子句句真言。”
“很好,你也看到了,这外面衙役都在,你要是有半点假话,你可知道自己的下场?”
……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现在就走,我便不会追究,要是你……”
“秦老爷。”那人见他不相信,便开口道:“我的确是容醴,当初你在京城时,我们容秦两家隔邻而居,有一年我太淘气,趁着爹娘和你不注意时跑进你的书房,打碎了你一个珍贵的白瓷梅瓶,闯了次大祸……”
“你,咳咳咳……”秦老爷猛地站起来,他有些喘不过气。
“爹,你先缓缓。”
“伯父……”秦天望已经开始有些心慌起来。
秦仲崑慢慢坐下,“好,你们做的好事。”
他死死盯着秦天望,“天望,你再和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找到容醴的?”
“伯父……”
“说!”
秦天望一惊,差点跪了下去。
秦仲崑神色阴沉的可怕,他冷眼望向陈青醁,“容少爷?不如你来说说,你是怎么假冒容醴的,你到底是谁!”
当年打碎梅瓶的事她陈青醁说的是忘记了,而这个人,却轻易说了出来,显而易见,她陈青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对,骗子。
陈青醁一抬眼帘,就对上秦玉甄看过来的目光。
秦玉甄静静看着她,神情平静淡漠,陈青醁刚刚还平和的目光瞬间黯沉下来,话音里终于带出了涩意,“玉甄,对不起。”
众人哗然,没想到这个斯文标致的容少爷竟然是假的。
王恩此时得意非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看你们还横到几时。”
秦仲崑盯着秦天望,痛心疾首:“好,很好,你倒是出息了。”
“伯父,你,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还要什么好解释的!你们几个竟敢做联手骗我。”
秦天望双膝一软,直直跪倒在地,“伯父,我,我……我不知道她是假的,我,我真不知道。”
秦仲崑眼里怒火炽盛:“你不知道?要是你不说,谁又能知道容秦两家的事?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抵赖,来人!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王八东西给我锁起来。”
说完一指陈青醁:“还有她!不要跑了他们一个!”
37命里无时莫强求
现在三家对证已分明, 既然有现成的带刀衙役在, 要抓人, 那还不是瓮中捉鳖。
几个衙役哐哐哐拖着铁镣和木枷跑进来时, 秦天望的双手攥的死紧,眼里已经满是恨意。
“仲崑,这事还是先缓缓, 当着这么多人面,没到万不得已, 最好别太闹的太僵了。”
“是啊,你看, 他毕竟是你的亲侄儿, 万事以和为重, 大家再商量一个万全的打算, 总好过你们现在兵戈相见。”
别人有些事不知道,但是在座的张林二位至交可是知根知底的。
秦仲崑缓了缓, 站起来向众宾客说道:“各位,今天真是对不住, 打扰了各位的酒兴,还请大家不要见怪, 等下次, 我秦某人再向大家赔礼。”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怨词,大家纷纷站起来说道:“无妨无妨,秦老爷不用这样客气。”
好好的酒宴发生了这样的事, 众人连劝都不好相劝,大家客套说了几句后便纷纷告辞而去。
何义站在门口,一个个将人送了出去。
整个大厅里渐渐空了下来。
王恩占了上风,心情无与伦比的舒畅,现在的他,俨然就是一个盖世英雄。他上前一步,恭敬道:“秦老爷,有什么事,但凭吩咐。”
秦仲崑疲累地看他一眼,“劳王公子费心。”
王恩道:“秦老爷不必客气。”说着他愉悦地朝秦玉甄看去。
不过可惜的是,秦大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小姐。”卉儿轻声喊道。她一张脸上满是惊疑,一双眼睛在秦玉甄和陈青醁之间来回探寻,刚刚他们的意思是,这容少爷是假的?她脑子乱的不行,怎么看这容少爷还是那个容少爷啊,怎么可能是假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玉甄看着陈青醁的眼睛,缓缓说着:“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什么日子?”陈青醁自嘲一笑。
“四月初九,秦家小姐秦玉甄和容家少爷容醴的过大礼的吉日。”
“原来你还知道。”秦玉甄的脸上露出无可抑制的悲伤。
“不过,你那容少爷却不在这里。”
陈青醁淡淡说道。
秦玉甄的目光陡然尖锐起来。
陈青醁扯出一丝酸涩的苦笑,看着秦玉甄眼里的悲哀和愤怒,她的心仿佛已经空了一块。
“小姐。”卉儿有些害怕这样的秦玉甄。
大厅里安静的可怕,秦仲崑嘴角那丝冷笑慢慢化为一种无奈的悲凄。
“甄儿。”
他没想到今天会是这样一种场面,他的颜面荡然无存,连自己女儿也受了这般羞辱。
他睁着血红的眼睛瞪向秦天望和陈青醁。
他秦仲崑一生讲究道义,生平最恶两种,一个是背叛,一个是欺骗。
可偏偏,秦天望和陈青醁一个一样都占全了。
“天望,这么多年了,你说,我秦仲崑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何至于让你这样来算计我!”
既然都揭穿了,秦天望也不想再掩饰什么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为财?你在秦家何时缺衣少食过,该有的,你都有,为什么你还不知足。”
秦天望冷笑一声,抬起头,“我为什么不知足?伯父,这事可就要问你自己了。这么多年了,你何曾真把我当嫡亲侄子看待,明里暗里,你又何曾正眼看过我,说的好听点,我是你的亲侄儿,说不好听的,我就是你养的一条狗!”
秦仲崑听的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我没有把你当侄子看待?从几岁上你就过来了,你在这里样样不缺,吃的是珍馐,穿的是绫罗绸缎,就连当初上学,我也是千里迢迢请了名家大儒来。我花了那么大心血培养你,这合族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秦仲崑曾拿你当亲儿子看待。没想到,我养你这么大,却是养了一条白眼狼。”
“呵呵,这些又算什么,你也说是曾经了。你膝下无子,这秦家偌大的家产,你宁愿将家业当做秦玉甄嫁妆送给外人也不愿意留给我。我姓什么,我姓秦,秦家如今就剩了我一个后人,可你却从不把我放在眼里。”
“原来,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秦天望,你说我没看你在眼里,可你就不想想你自己,你从小就不肯服教,游手好闲。直至现在,你依然没有丝毫长进,不务正业,玩世不恭,没有一点真才实学还整天和人在烟花地里喝酒厮混。但凡你能有一点出息,我也用不着这样劳心费神。”
秦仲崑早该想到的,他这个侄子贪安好逸,只想过现成日子,心气又窄,要是没有如他的心愿,指不定就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他痛心疾首,“天望,你和你的父亲一样,贪得无厌,为了钱财不择手段,当年,你那几岁的堂弟,怀孕在身的姨娘,都是断送在你父亲手上,虽说父债子偿,但是我看在先祖的份上,我并没有将半点怨恨放在你身上,我之前将你视为己出,只可惜你自己总上不得台盘,不学无术,在外为了一点蝇头微利败坏我的名声,在内管账经手私肥。我不想为这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教训你,没想到却因小失大,纵成你今天这副贪婪无耻样。”
秦天望被揭了痛疮,一张脸从白变成青,从青憋成了猪肝色。
既然都说开了,那就怨不得他破罐子破摔了,“伯父,那又如何,我秦天望就算再不成事,那我也是秦家唯一的后人,列祖列宗都在上,我就不信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秦仲崑怒不可遏,“你,你……”
“爹。”秦玉甄起身过来,“您先歇着,既然堂兄这般理直气壮,不如我来说几句。”
她慢慢走到秦天望跟前,开口道:“看在爹的面子上,我还是叫你一声堂兄。”她轻轻款款说着:“你既然把先祖都搬出来了,我爹是不能拿你怎样,可是,你若犯了十恶之罪,我看,便是祖宗也难保你吧。”
“秦玉甄,你什么意思?”秦天望大叫道:“我输了就输了,就算你们今天把我扫地出门也好,要杀要剐也好,我悉听尊便,成王败寇,但凡我秦天望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好汉!”
“是吗,看来堂兄还真是有骨气,不过,等一下你见到人后你还能这样硬气。”
“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玉甄叫卉儿,“去,叫阿瑞把人带上来。”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谋财的罪名,等你出去了,依旧能够局外翻更。说不定,你一狠心,我和我爹哪天就会死在你手里。但如果你犯的是十恶重罪中的恶逆,谋杀伯叔、姊妹。我看你还能不能有机会重见天日。”
“秦玉甄!”
卉儿出去后不久,秦家几个护院就押了六七个人进来。
这些人全身被绳索捆住,嘴里塞了几块破布正伊伊啊啊。
秦天望一见这几人,脸色瞬间变得死灰。
“这是?”秦仲崑见里面还有两个府里的下人,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护院上前一把扯掉那人嘴里的布,那人满口是血,张着嘴求饶道:“老爷,求求你饶了我吧。”
秦仲崑指着这些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护院阿瑞上前拱手道:“老爷,这两个是堂少爷收买为他做事的人,其余这几个是堂少爷在外面养的打手,我们跟了他们几天,除了这几个,另外的我们已经去抓了,另外……”
阿瑞拿出几张打了手印的青格纸来,“这是他们的供词,堂少爷想要在小姐和姑爷成亲的当天劫财杀人,不但布置得周周到到,就连杀人的刀都已经买好了。”
“什么!”
秦仲崑胸口愤怒直欲炸裂,他拿手指着秦天望,“你,你这狼心狗肺之徒,竟敢使这种毒招,今天不但天理不容你,我也容不了你!”
“王公子……先劳烦你了。”
王恩看了这半天,就等这句话了,他一招手,几个衙役便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将秦天望连手带脚铐了起来。
秦天望逃脱无门,连自己的一番心血也化为乌有,他目光越过衙役盯着秦玉甄,里面满是绝望的恨意。
富贵自是福来投,利名还有利名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生虽未有千全,但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便永远不会是你的。
妄想那些非份之福,到头来,不过还是那:冤债偿清好收场。
陈青醁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那些人将秦天望拖了下去,她还依旧保持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大厅里的人又去了大半,秦玉甄这才回过头,对着面无表情的陈青醁问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陈青醁神情一脉平和,“该说的,我说了。该狡辩的,我也狡辩了,你还有什么想听的。”
秦玉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陈青醁:“你不是早知道了吗?那封信你也看了。”
“我等了你那么久,为什么偏偏要是今天?”
为什么要是今天?你要说的,为什么不可以早一天,或晚一天。
38为什么
为什么?
你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是假的, 却还依旧装作没事人一样?为什么你一直不挑明?为什么你对你父亲还要隐瞒着真相?
为什么?
我不这样做, 你还会这样恨我吗?为什么你还不肯放手?
陈青醁眼里的哀伤渐褪, 她抬起头, 脸上酒窝儿一动,说:“还能为什么,左右不过是骗, 我难道还挑日子吗?”
旁边“嘭”的一声巨响,秦仲崑阴沉着脸, 手边的茶杯险些儿被他一把砸烂。
“好小子!”
秦仲崑终于忍不住了,“都个时候了, 你倒还拿架子, 等你下了监牢, 我看你能有多刚肠烈胆。”
“秦老爷。”王恩凑过来说道:“您老先消消气, 反正她也跑不掉,咱们先慢慢来。除了她, 还有那个叫冯老四的人,等一会抓到了人, 再一起押回衙门。”
王恩洋洋自得,他看了看一旁的陈青醁, 笑的脸都要裂开了。
这个小白脸, 不过就仗着自己长的好看些才得了秦大小姐的一颗芳心么。这算什么能为,且等着,等把你们押回衙门后看怎么收拾你。
陈青醁迎着王恩那得意的眼光,淡淡勾了勾嘴角便望向别处了。
秦玉甄走到那个穿燕青短衫的年轻人面前, 坐下。
“你说,你叫容醴?”
“我,我是叫容醴。”
这人来了半天,自从那个秦少爷被那群虎狼般的衙役抓走以后,他这心就开始有点紧张了。
王恩赶紧过来赔笑道:“秦小姐,这人确实是容醴,我当初也不信,可是他对容家情况知道的太多了,问什么答什么……”
“你可要想清楚再说了,刚刚你也看到了,只要敢欺骗我,不论是谁,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要是你敢说假话,到时候要追究起来,你这罪名可不小。”秦玉甄对王恩的话充耳不闻。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王恩在一旁:“你看,他连说话也是京城的口音,绝对错不了。”
陈青醁看过来:“秦小姐,既然这事已经摆明了,我看你现在还是了事为好。”
秦玉甄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是吗?那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来贇州城的?坐的是哪家的大船?你来这里后,住的又是哪家客栈?”
“我,我是初四到的,住在城北一家客栈里。”那人脸上终究还是露出一丝惊惶。
“你可想好了再回答,因为我等一下便会派人去查,要是你说的有一句假话,我便不轻易饶你。”
“我,我真……”那人呼吸急促,手心里早出了一手的汗。
秦玉甄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现在招了,再向我磕头认个错,我便放了你,如若不然……”
秦大小姐话还没说完,这人便双膝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饶命,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我说,我说……”那人拿手一指向陈青醁,“是,是那个容少爷叫我来的,她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说是让我来秦家冒充京城来的容醴,只要事情成了,她便会再给我剩下的五十两。”
今天怕是没完没了了,来一个假容醴不算,现在又来一个。秦仲崑心力交瘁,他拿手掐了掐额角,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王恩此时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他不敢置信地向那人喝道:“混账,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小的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半句。”
呵呵,假的,又是假的。
“……小的本是读书人,之前也去京城考过几年。因为家里穷,小的平时就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客栈里做伙计。那天,店里来了两个骑马的客人,一老一少,老的不认识,少的,少的,就是这位容少爷。当时,我拿草料喂马的时候,正好遇上她来看马,我随口说了几句闲话,说自己去京城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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