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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春深不知处

温荣说道:“当然不会,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傅清宁郁闷道:“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温荣笑吟吟地捏了捏她的脸,“好好侍候我呀,这才是最重要的。”


傅清宁一把将他推开,气道:“你想得美。”


温荣握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拉,低笑道:“那我侍候你好不好?”


傅清宁简直快抓狂了,头一次觉得唯男人与小儿不可语也。无论说什么,都是要把你往床上带的节奏。


要不是晋阳那边来了急件,她还脱不开身。


温荣走后傅清宁刚想松口气呢,突见丁香端着一碗汤进来,说道:“姑娘,田嬤嬤让送来的。”傅清宁奇道:“这是什么?”


丁香道:“田嬷嬷说,这是十全大补汤,姑娘劳累一日,一定要补补身子。”


如果地上有条缝,傅清宁一准钻进去了。头一次后悔为什么把田嬷嬷带回来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她一赌气把汤全喝了。


田嬷嬷看着喝光的汤碗很是满意。


兰草在一旁道:“嬷嬷你真是偏心,我这一天下来也很劳累啊,你看茂儿皮得快没准了,你那什么十全大补汤也给我补补嘛。”


田嬷嬷道:“你还没补够?寒山对你这么体贴,又有丫头侍候,还有我这个老婆子照应。比多少人家的太太还要享受,看你脸圆的,再补就要补出毛病来了。”


晋阳出的事还不小,铸坊起火,龙师父不幸遇难,他的徒弟凤生也被大火烧成了重伤,一张脸面目全非。出了这样的大事温荣少不得要亲自去一趟。


虽然他不在,傅清宁的日子越过得不轻松,因为傅老太太和田嬷嬷开始催着她绣嫁衣了。


明年三月份温荣就出孝了,所以婚期订在了四月初,这快进了腊月了,就算现在开始动手,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个月的时间。


傅清宁多少年没拿过针线了,嫁衣这么大的工程她怎么做得出来?


虽然祖母和田嬷嬷两人一向是很好说话的,唯独这件事上,没的商量毫不通融。她们有一个固执的理念,嫁衣是一定要穿亲手缝制的,不然婚后不幸福。傅清宁弱弱的反驳了一句:“宜男也是亲自绣的嫁衣。”


田嬷嬷道:“不穿亲自绣的婚姻一定不幸,不等于穿了就一定会好。”


这脑子灵清的,简直不象六十五岁的老人。


傅清宁欲哭无泪,然而这件事上没人帮她,就连一向宠她的温荣从晋阳回来后,也没有替她说话,只安慰她说:“阿宁你好好努力吧。等绣好了我带你去放松放松。”


傅清宁才不要听这种空头的许诺,说道:“你现在就带我出去放松放松吧,好不好?”


她这样一撒娇,温荣就心软了,说道:“这几天抽不出时间,等元霄我带你去玩吧。”


说来也奇怪,这年的天气特别的冷,未到腊月的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雪,直到过完年都几乎没有停止过。


听说大雪还压坏了城郊贫民的棚户,死伤上百,多了许多无家可归的人,京中的贵人们己经开始赈粥施衣了。


虽然天冷,元霄节还是有很多人的,而且有巧手的匠人制了许多冰灯,煞是好看。


街上人来人往,也有不少和他们一样成双结对的男女。


两人沿路徐徐逛来。突然温荣咦了一声,止住了脚步,低声道:“那不是江姑娘和你二哥吗?”


傅清宁定睛一看,果然是江宜男和傅容柏在檐前看灯谜,她笑道:“难怪吃完饭就不见她了,原来是偷偷幽会来了。我们走吧,看见了他们会不好意思的。”


两人忙从另一条道走开,这条路却甚是偏僻,路过的行人也少,脚下积雪簌簌响。


走了一程,只见水光清冷,原来是走到护城河的另一边来了。


这里住着很多贫困的人家,屋舍破旧,还有遭了雪灾后搭的棚寮,与方才热闹繁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一路上还能听到破屋内不断传来的咳嗽声。


傅清宁叹道:“朝廷也该管管这些受苦的穷人才行。”


“朝廷是不会看到这些的,他们只会看到想看的东西。”


傅清宁闷闷不乐道:“难道真是人生有贵贱,有些人坐拥富贵权势,挥霍无度。有些人却命如蝼蚁,朝不保夕,上天待人何其不公也。”


温荣心想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忧国忧民了,元霄佳节情人幽会的时刻想这种穷苦人的事情真的合适吗?


他握着对方的手,只觉指尖冰冷,便撺在怀中说道:“这里冷,我们回去吧。”


傅清宁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冷,便点了点头。


两人快步往回走,路过一座破屋,突听一阵激烈的争吵哭闹声自里面传来,然后屋门一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跑了出来,哭哭啼啼地直往护城河边奔过去了。


傅清宁吓了一跳:“哎呀,她不会要寻短见吧。”


温荣终于明白选错路/线是多么悲催的一件事了,好好的一个元霄节他坐在一边听那个姓江的女人哭诉婆婆生了重病,丈夫又没用,娘家很穷帮不了忙,总之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又听傅清宁劝解了那江氏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递了过去,“这锭银子你拿着,赶快回去吧。”


江氏看那银子足有十两,又是惊喜又是诧异,赶紧接了过来,连连道谢。又生怕他会反悔似的,赶紧拿着银子跑了。


傅清宁心想自己费了多少口舌,居然抵不上银子的半分效力,不禁叹道:“果然什么都是虚的,还是真金白银最实在。”


温荣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忙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说你也救了一条人命了,咱们快点回去吧。”


赶紧回去暖暖身子,还有时间和她亲近一番。


两人重新折回大路,突然又听到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哭喊声,“两位好心人请等一等。”回头一看,又是那江氏哭天抢地地追上来了。


江氏抹着眼泪,“两位好心人能不能跟我回去和我相公解释一下,他怀疑那锭银子来路不明,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说着又号陶大哭起来,“他居然怀疑我的清白,我不想活了。”


温荣和傅清宁面面相觑。温荣心想什么男人这么自信,自家婆娘这样的鬼样子也能值十两银子?给钱的人是瞎了眼吧。


他也不想想正是自己刚才给的钱,心头一怒便道:“前头带路。”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一丝热气也没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炕上,她见江氏领了两个人回来,虽然灯光昏暗也能瞧出衣饰华贵,人品出众,不禁呆了一下,一双眼打量着温荣,露出十分惊诧的神情。


这时从里屋又走出一个身形瘦小的汉子走了出来,他见了江氏,张口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还敢回来。”


江氏扑了上去,又哭又骂,“那两个好心人我领回来了,就是他们给的银子,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跟着你吃了多少的苦,你还怀疑我,我不活了。”


那汉子也看到了门口的两个人,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忽听炕上的老太婆道:“媳妇,贵人来了要好好招待,这样又哭又闹成什么样子。”


温荣看了一眼那老婆子,突然脸色变了一下,他拉起傅清宁,“阿宁咱们走。”


突听那老妇唤道:“大公子...”


温荣蓦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老妇迎上他冰冷的目光,瑟缩了一下,没有再开口了。


出了门,他一路没说话,只是闷闷地往前走。傅清宁见他闭口不言,自己便也很识趣地不去问他。


走了一会,温荣忽道:“刚才那个老妇人曾经是我娘的陪房。”


傅清宁很少听他提起以前的事情,便问:“她怎么了?”


“其实她也没什么大错,凤氏大嚣张,我母亲又是个懦弱的,下人们想保命也没错,只是我那时候很生气,迁怒了不少人。”


傅清宁劝道:“你别想那么多了,事情不是过去了吗?”


她这会儿也有些懊恼自己多管闲事了,整得好好的一个元宵节一波三折的,眼下温荣心情不好,还要去哄他,真够愁人的。


她张眼四处看了一下,见前面路边挑出一角酒旗,于是说道:“要不我们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温荣道:“一个人喝没意思,你陪我喝吧。”


傅清宁迟疑了一下:“陪你?我怕我酒量不行。”


“没关系,你少喝一点就行了。”


傅清宁点点头,“好啊,不过你等一下,我先去找辆马车,你喝醉了我可背不动你。”


温荣眼中慢慢浮出笑意,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那笑影渐渐扩大了,他揉揉她的头发,说道:“放心吧,这次我绝对不会喝醉了。”


他还真的没喝醉,但是陪他喝了几杯之后,傅清宁己经醉倒了,头晕晕的,连神智已经有些模模糊糊了。


她的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是很好的,喝醉了一般就是倒下就睡。朦朦胧胧中她整个人被抱了起来,轻飘飘地象根羽毛一样,也不知要飘往何方。


傅清宁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嫁衣也不绣了,无沦温荣怎么讨好,她都坚决不为所动。


两人闹矛盾兰草丫头们己是见惯不怪了。傅老太太和田嬷嬷刚开始还有些担心,虽然不知是为何事吵架,但觉得温荣这么低声下气,也是狠挣了面子了,给个台阶见梯就下吧,脾气太大了,把亲事吓丢了怎么办,后来经过兰草一番解释,才知道这是常有的事,就放宽心随他们去了。所以这次居然连个劝说的人都没有。


倒是江宜男见她天天上茶馆来,一坐就是一天,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便给她分派了一个任务,编辑诗集。


她的茶馆现在己吸引了一批姑娘,比如原先就很熟悉的唐珧,姚氏姐妹,还有一批有些才气或自认比较有才气的姑娘们,不过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大多数是普通人家的闺女。


在江家茶馆喝喝茶,做做诗,还有机会将诗词编辑成册,供人欣赏,也是一种荣光不是,虽然女子要内敛,但是出点名也没什么不好,千万里马也要伯乐欣赏嘛,关在棚里的话有谁能知道呢。女孩子也是一样的,养在深闺人未识,谈婚论嫁可是要少了很多机会的,所以闻风而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傅清宁虽然没有什么做诗的才气,但是不会下蛋也知道鸡蛋的滋味,选选诗,写几句评语,配个图什么的她还是行的。


这日她正在配图,突听见姚心燕拿了张馆报进来,笑嘻嘻地道:“这个人真傻,惹恼了媳妇,跑这登报道歉,人家能看到吗?”


傅清宁一看那馆报上,写着大大的媳妇别生气了。


她找到江宜男,“这个你也给他登。”


江宜男道:“为什么不,人家也是花了重金的。”


她顿了一顿,“温荣说你再不和他说话,下一期会登上阿宁对不起。”


傅清宁想着那自己还有脸见人吗?


“你不会让他登吧?”


“为什么不,有钱收的。”


傅清宁大怒,“你这见钱眼开的家伙,一点姐妹情谊都没有。”


江宜男道:“本来这次他就要写阿宁对不起,是我劝他改成媳妇别生气。己经是为了姐妹情谊了,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怎么得罪你了?”


傅清宁突然红了脸,过了一会还是说了实话:“他趁我喝醉的时候占我便宜。”


江宜男是过来人,看她神色也猜出了几分,便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已经订亲了,很快要成亲了。”


傅清宁纠着眉头道:“不是还没成亲嘛,万一有了怎么办?”


居然进展到这一步了,这下把江宜男也给难住了:“有了就生下来吧。”


傅清宁快哭了:“那怎么行,我不想怀着肚子成亲。”


江宜男叹道:“这个我也没法子了,你还是问问他吧,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和他说话啊。”


傍晚温荣来接她,很有诚意地道:“阿宁,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做错了。”他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道:“有了更好,我也很想当爹了。”


傅清宁气得眼都红了,拿拳头揍他,“你这混蛋还敢说,你知道有多疼吗。”


温荣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冲动。这样好了,我压了你一晚上,今晚换你来压我吧,我们不坐马车了,我背你走回去。”


傅清宁心想这个人怎么连道歉都这么欠揍呢,这要是一路背回去,那两个人可就成了全城的笑柄了,她立马反对,“不要,我丢不起这个脸。”


“等天黑了没人会看见的。”


天黑了他果然背着她往回走。


这是一个无星的夜晚,月光也被云层所遮盖。


天冷路上又黑,行人都很少,偶尔有几个路过的也是行色匆匆。


傅清宁趴在他背上,整个人被裹在暖裘之中,浑身暖洋洋的,晕晕欲睡。


温荣走得不快不慢,步履稳健,他感受到了背上之人的体温,还有隔着衣服那柔软的身躯。


他想起元霄节见到的宋嬷嬷,母亲惨死的那一幕立即出现在脑海中,那就是他的噩梦,多少年来时不时地浮出脑海。然而如今噩梦已经消失,恨意也已经被抹平。


他开口说道:“阿宁你想听听我娘的事吗?”


没有听到回答,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她粉颈垂落肩头,己经呼呼睡着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将她的头往上托了一托,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睡姿,然后重新迈开长腿向前走去,脚步轻快,皮靴踩得脚下的积雪簌簌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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