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卖货娘子 (2)
里,能给自己留下一点念想。苍天在上,要是,要是这样一定要遭报应的话,我也情愿受那万千的苦。”
“这茫茫沧海,我也不知何处是岸。不过,你放心,你我这辈子既然无缘,到时候,我会给你留个完名全节,待你以后有了知心知意的人,到时候夙缘已成,你们夫唱妇随,儿女双全……”
陈青醁说到这里,低着头几乎垂下泪来。
“要是,那时你偶尔还能微微记起我一丝好,那我在这世上也算没白来一趟。”
秦玉甄又气又慌,她红着眼质问道:“容醴,什么叫给我留个完名全节?什么叫我和别人夙缘已成?你去哪里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容醴?”陈青醁一时悲从中来,是了,你只记得容醴,容少爷,又怎么会记得我。
陈青醁忍痛说道:“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你什么都会明白的。我只求你记住我的这些话。”
“记住你什么话?”秦玉甄摇着头,“你今天这些胡言乱语,我一句都不会记,一句都不会记!”
陈青醁终于流下了眼泪,“好,你就当我辜负了你的心,你若是要恨我,你就恨吧。”
过了腊月初八,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连着刮了好几天的大北风后,寒意日益森凛。
到了腊月初十天那天晚上,果然下起了雪,那雪花如同柳絮从天空上洋洋洒洒落下来,整个贇州城覆上了一片银白,远远近近的都闪着清冷的银光。
26高傲的秦小姐
贇州城虽然地处江南, 但自从过了小寒节气, 那雪纷纷扬扬就一直没有停过。
陈青醁站在窗前静静地看院里的白雪, 外面寒风凛冽, 冰冷的风卷起大片雪花带着呼声在屋顶轻啸掠远,让人听了就觉心生寒意。
小丫头桃儿掀了帘子从外面提了一个脚炉进来,翠竹接过手看了看, 说:“这大雪天的,也不知道多添点炭。”
桃儿道:“何管家说这几天河上都冻住了, 什么东西都运不过来,炭也短了, 说什么还得等几天才有够呢。”
听到这里的陈青醁转身问道:“翠竹, 你们这河里要什么时候才能化冻?”
翠竹想了想说:“往年冬天不冷的时候, 正月一过就会化冻, 不过,要是天太冷, 就是二月三月才化也是有的。容少爷,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青醁嘴角微微一勾, “没做什么,就随便问问。”
腊月二十五这天, 虽然依旧雪袅长空, 但秦府上上下下从早上就开始忙开了。一大早,院里几个丫头就兴奋的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按惯例,秦府在这一天是要大摆筵席的,大家辛苦一年, 除了要犒赏那些外面铺子里的掌柜、管事、伙计外还要犒劳府里的一众仆役丫鬟和婆子们。当然,除了酒宴,年底的赏钱什么的也不少。有多少人一年到头就盼着这一天能得个好赏赐,所以每到这一天,秦府里里外外就显得格外热闹。
南院里,几个丫头也不例外,一得了闲,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每人兴高采烈地猜测着今年能得多少赏钱。
陈青醁系好一件墨灰色的厚氅后便出了门。
台阶下积了五六寸厚的雪,前面石板路扫出了一条干净的小径,她下了石阶便往前院而去。
这个时候片片细雪如游丝飘荡在空中,天边低低层层叠叠堆着一些浓厚的云,看样子,今晚又会是一场大雪。
前院门外,一个小厮远远看见她来了后忙迎了出来。
“容少爷,你来了。”
陈青醁一边走一边问:“老爷来了吗?”
小厮回答:“老爷在里面呢,刚刚柳掌柜叫人送了一样东西来,这会还在厅房里呢。”
陈青醁上了石阶,刚进花厅,就看见了正伸着手指清点数目的秦大小姐。
陈青醁一怔,连肩上的雪花都忘了拍,就那样愣愣地站在了门口。
秦大小姐微微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陈青醁。
两人视线交汇了一会,她眼波一瞥,和旁边何管家说道:“这些都齐了吗?”
何义看了看册子,说:“齐了,这里一共是七匹素绸,七匹燕青花绸,照你的吩咐,另外加了六匹云缎。”
秦玉甄点点头,“你去把银钱让人备好,等吃过了中饭,就叫他们都来这领吧。”
何义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虽然在一处宅邸中住着,但两人自那天以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这乍一见面,便有多少若有若无的情思在里面。陈青醁收回目光,脱下被雪润湿的大氅。
“容少爷,你来了。”何义出去时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陈青醁扯出一个笑脸,“何管家辛苦。”
秦玉甄静静地站在一旁,既没说话也没再看过来。
陈青醁踏进厅里,几个丫鬟还没来得及上前行礼,就见她目不斜视一径往旁边内厅去了。
被无视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这,这?”这姑爷也太过分了,明明小姐在这里,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秦玉甄微微偏过头,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陈青醁过了内厅进了里面一房间里,那秦老爷手里正拿着一个白瓷瓶仔细地看着。
“世伯,你找我?”
秦老爷见了陈青醁,便招手道:“贤侄你来的正好,来来来,你看看我这只瓶怎样?”
“这是柳掌柜早上叫人送来的,你看看。”
陈青醁一看,原来是一只短颈小口的梅瓶。
这梅瓶虽然光素无纹,但胎壁薄而坚致,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东西。
陈青醁又仔细看了看,说:“应该是定窑出的。”
秦老爷点点头,把瓶子拿在手里又看了看,说:“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看这个?”
陈青醁笑了一下表示不知道,无端端的,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我们秦容两家住在左右隔壁。有一回,你趁着我们几家大人不注意,你悄悄溜进我书房里翻箱倒柜,后来还把桌上的一样东西给我打碎了。”
秦老爷笑着指了指手里的梅瓶,“隔了这么多年,我也总算又找到了一只。
“原来是这样。”陈青醁有些尴,“您看,我都忘记了。”
秦老爷摆摆手,“你那时小,不懂事,都那么久的事了,你不记得也是有的。”
秦老爷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看了看陈青醁,然后捋了一把胡须,说:“光阴似箭,这时间过的可真快。”
陈青醁一听,怕秦老爷又说起那些她不知道的事,便转开了话题:“世伯,这梅瓶现在少有了,柳掌柜应该也下了不少工夫吧?”
秦老爷脸上神色一动,把到喉咙的话咽了下去,“的确不容易。”
两人闲聊了一会,前院有管事的进来问事,秦老爷就事吩咐了几句后,便转过头来说道:“贤侄,趁着今天大家都高兴,咱们也在一处吃顿饭如何?”
说完不等陈青醁回答,便问一个丫鬟:“堂少爷过来了没有?”
“来了,正在外面和小姐说话。”
“那行,这天气冷,叫他们早点摆饭吧。”
既然要一起吃饭,陈青醁免不了要和秦玉甄再一次见面了。
筵席是摆在当中的内厅里,一桌的珍馐美馔,几个丫鬟正在摆放碗筷碟子。
秦天望大概刚来不久,此时正站着窗下和秦玉甄聊着什么。
秦玉甄今天一袭杏红色捻银丝缎裙,虽然穿的不薄,但身段比起之前来,竟还窈窕了不少。
陈青醁过来的时候,秦天望脸上浮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哟哟,瞧瞧,咱们的容大少爷来了。”
陈青醁看了一眼秦玉甄,没有作声。
“来,你们坐吧。”秦老爷落座后,几个人才一一坐下来。
今天的菜肴很是丰盛,秦老爷又叫人拿了几坛好酒上桌。
“玉甄呐,来,你尝尝这菜,里面加了些果肉,味道不错。”秦老爷关切地说道。
“你们也吃,等会咱们再喝点酒。”
秦天望道:“伯父,这第一杯酒还是让侄儿敬你吧。”
和往常一样,秦天望逮着机会便要敬酒,陈青醁虽然没什么胃口吃饭,但酒却不能少喝的。
一开始,气氛还不算太差,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不过时间一长,这气氛就渐渐不对了。
秦玉甄不用说了,自一上桌,她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平时傲气十足的大小姐此时一副天见犹怜的样子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一只手拿着筷子,低头扒拉着碗里那几颗未曾动过的米饭。
而坐在对面的陈青醁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兴致显然不高,除了刚开始勉强说了几句话后,便开始不作声了,除了偶尔抬眼瞥秦大小姐一眼外,就剩默默喝酒了。
当着大家的面,这两人一副萧郎陌路却又牵牵绊绊,似有千言万语又冷冰冰地相对无言,把好好的气氛弄得凝重又尴尬。
秦天望假装忙着喝酒吃菜,好像自己眼瞎没感觉一样。
秦老爷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两人。亲自夹了一块鹅肉放进秦玉甄碗里。
“来,玉甄,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秦玉甄接了过来,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爹。”说着就把碗放在了一旁。
看来这饭是没法吃下去了,秦老爷把筷子一放,沉着脸说道:“玉甄,你来一下。”
秦天望眼珠滴溜溜看着秦家fù_nǚ 走开后,便阴阳怪气地对陈青醁说话了,“容少爷!你可真是不简单。”
他还从没见过一向高傲的秦家大小姐受人这般冷落过。
“多谢秦少爷夸赞。”陈青醁毫不客气。
秦天望奈何不了她,看了看四周站着的几个丫鬟,只好放低了声音警告道:“你眼里也不要太没人了,一次一次去得罪她,你是不是不想拿钱了,到时候可别怪我……”
陈青醁把酒慢慢倒上,“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秦老爷进了隔壁一间房里后,便回头吩咐丫鬟:“你们都出去吧。”
丫鬟们陆续出去后,秦老爷开口了:“甄儿,你说,你和这个容公子是怎么了?”
……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玉甄偏过头,说:“爹,这事,您别管。”
“别管?你们先前闹一阵好一阵也就算了,可这次呢?都快一个月了吧。”
秦仲崑一口闷气堵在心里,“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了什么事在闹别扭,闹到了什么地步。可是,这还有多久你们就该成亲了,难不成要闹到正式拜堂那一天才算完?还说叫我别管,就上次王恩不肯罢手那事,你爹我不知道托了多少人情才把事情摆平,现在你们又这样,我不管你谁管你!”
秦玉甄:“爹,你说过这婚事由我自己做主的。”
秦仲崑道:“是,我是说过由你做主。这半年里,你和容醴接触得也不少了吧,爹也答应过你,这个容醴来,你若觉得人不错,那便好,明年四月你们就成亲。若你不愿意,我还是那句话,爹不会逼你。”
“爹,我并没有……”
秦仲崑摆摆手:“容醴这人是不错,不过你们要是说不合拢,爹自然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父亲!”秦玉甄脸色一变,她一般都不会称她爹为‘父亲’,除非她真正生气的时候。
就像现在。
“好不好的,女儿心中有数,这事,您还是不必操心了。”
27有情之人
秦玉甄说完起身就走了, 留下秦仲崑秦老爷一人坐在那里干瞪着眼。
他缓了缓胸口的气,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他这女儿还没嫁呢, 那心就向着别人去了,自己不过说了两句,她就开始摆脸色了。
秦老爷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真是女大不由爹啊。
秦玉甄出来的时候走得很急,陈青醁和秦天望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到了厅门口。
门外寒风呼啸, 空中飘下来的雪早已把地面打湿。秦大小姐一脚出去后身形一晃,差点就摔倒在地。
“小心!”
陈青醁一下站了起来, 一颗心差点吊到了嗓子眼。
秦玉甄一手险险扶着门框, 顿了一下后, 扭身便走了。
几个反应迟钝的丫鬟忙忙抱了厚氅追了上去, “小姐,小姐……”
陈青醁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
等她缓回过神重新坐下的时候, 却瞥见一旁的秦天望两目闪烁,笑的阴奸阳诈。
“有意思, 有意思。”秦天望啧啧两声, “我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陈青醁没理会他,刚刚秦玉甄那一晃,晃得让她心生疼。
“容少爷,怎么样?这风月情场之事, 可比那卖卦算命强多了吧。”
既然没有旁人在,秦天望说起话来也就毫无顾忌了。
陈青醁:“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秦天望拿手指了指外面,“看来我还是真小看你了。”
陈青醁冷哼一声:“秦少爷,你看出什么了?”
“啧啧,别以为你们不说话我就看不出来,我秦天望虽然别的不行,可这风花雪月的事,我可太在行了。刚刚在桌上吃饭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劲了,我和秦玉甄长这么大,她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平日里心高气傲,对人颐指气不可一世,我还从没见过她在谁跟前这般柔柔弱弱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呵,瞧瞧你们刚刚那副伤感怀情的样,怕是瞎子也看的出来了。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会闹的这么久,原来你们早有首尾了。一个使性,一个忍气,真是好一对有情之人。”
陈青醁道:“什么有情之人?我和她又能有什么首尾?秦少爷,不要以为自己长得黑,就认为别人都是老鸹子。”
秦天望笑道:“你敢说你和她没有什么,你别以为我眼瞎什么都看不到。怪不得你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不出你还是个乖觉的人,假戏都做的那么真,真的让她秦玉甄都爱上你了。”
见陈青醁不理他,秦天望又笑笑:“我之前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闹的整个秦府都沸沸扬扬,原来不过是些风情月债。这女人嘛,醋心大,你多说几句好听的哄哄她就是,看你刚刚那样关切她,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再去她跟前认认错,这事,说不定就有个挽回了。”
陈青醁忍无可忍,“姓秦的,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秦天望一副无所谓,“好好好,我也不说了,反正,你们怎么着都好,只要不给我惹出乱子来,我还乐的看好戏呢。”
说着他拿起一双筷子敲了敲桌子,得意洋洋唱起来:“鸳鸯对对兮,并肩双飞;木名连理兮,擎结联枝;剑名双龙兮,匣配雄雌……”
最后俩字还没唱出来,只听‘哐嚓’一声,秦天望竟连人带凳子四脚朝天翻到了地上。
“你……你……”秦天望指着陈青醁,背上疼的说不出话来。
陈青醁扬扬眉,“哟,秦少爷,你唱就唱呗,敢情还带演戏的。你要演就演那鸳鸯啊,怎么还趴地上演起王八了。”
秦天望一脸狼狈地爬起来,“行,算你狠……”
——
这几天冷的要命,天光也短,有时还没到申时末,天色就黯淡了下来,雪飞风冷,冷的让人畏畏缩缩。
再有几天就到除夕了,每逢佳节倍思亲,陈青醁这么多年都没人可思,只是,现在她一静下来,无缘无故的,她就会想起一个人来。
就像现在,她手里拿了一本书,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了。
翠竹进来放帘子时,陈青醁才猛然回过神来。
“容少爷。”翠竹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
“刚刚东院里来人说,说是小姐病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把底下那句“要不你去看看?”换成了“刚刚还在请大夫瞧呢。”
陈青醁:“……哦,是吗?”
翠竹继续说道:“也不知道病的严不严重,不过,今儿已经请了两次大夫了。”
“是吗?”
“听她们说是小姐前天下午急着回东院,路上受了风雪,回去后就有些不舒服了,没想到才隔了一天,竟一病不起了。”
“哦,是吗?”
陈青醁好像就剩了这一句话可说。
翠竹不敢再多置喙,说完这些,她便开始收拾屋子了。
陈青醁低着头,把几书一本一本摆好,左左右右对的整整齐齐,又把纸页上上下下抻得平平整整。
好一阵后,她才开口道:“翠竹,外面雪景应该不错,我,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翠竹抿着嘴,点点头,“知道了,容少爷,你去吧。”
翠竹又不傻,这容少爷要去做什么,她哪里就不知道。唉!这两人,何时才是个头啊。
陈青醁披了一件绒氅出门,外面风雪果然很大,寒风凛冽,那雪回旋乱飞,飞的人都睁不开眼。
左边一间厢房里,正笼着手烤火的冯老四听到动静探出身来。
陈青醁站在门前,把雪帽戴上,系好绒氅便跨步下去了。
“唉唉,这大雪天的,你要去哪里去?”冯老四起身追了出来,“你……容少爷,容少爷,好歹你拿把伞去啊。”见陈青醁不理他,冯老四便一叠声地叫着:“伞不带,你好歹把笠子戴上啊。”
陈青醁出了院门,只见那路上又积了三四寸厚的雪,凛凛北风刮的人是透骨寒凉,过了半道,眼看着这雪越下越紧,她于是加快了脚步。
东院里,几个丫头正围在正房外间的火盆边做针线,一边低声闲话着。秋纭轻手轻脚进了里屋,没一会,又退了出来。
卉儿丫头问道:“小姐还没醒么?”
秋纭:“没呢,再让她睡一会吧,你们好生把药罐子放火上煨着,别放凉了。”
“知道了。”
这大冷天的总让人缩手缩脚,秋纭搓了搓手心,去把窗上的栓子一个个拴好。
卉儿看着那药罐子,一时就来了气,“你们说,这姑爷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小姐都病一两天了,她来瞧都不来瞧一眼。哼,她倒好,一天天安闲快乐着,也不想想咱们小姐为了她,连饭都吃不下了,现在更好,把自个身子也弄病了,谁又来疼她。”
旁边一个丫鬟悄悄拉了拉她,秋纭走过来,放低声音骂道:“你要死了不是,瞎嚷嚷什么,还嫌不够乱的,小姐还在里面睡着呢,要是她听到这话,还能好是怎么着。”
卉儿小声嘀咕着:“本来就是嘛。”
一个丫鬟插嘴道:“也怪不得卉儿说,这容少爷的确是过份了点,这都一个月了,她也沉得住气一趟也不来这里。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和咱们小姐的婚约还摆在那呢,又不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小姐这样病着,她也狠的下心肠不来看一眼。”
“你这丫头,刚刚说了卉儿,你又开始在里面架秧子起哄了,这外面下那么大的雪,容少爷就是想来也不容易。况且,这容少爷看着也不像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她要不来,肯定有她的道理。这事啊,咱们说了也不算,你们也别瞎操心,自个把份内的事做好就成。”
“就你护着她,我还不知道。”卉儿不满地念了两句,“反正啊,这容少爷一天不来,我就一天在心里骂她一顿。”
……
这雪可真是大,墙角落上那两颗海棠树已覆上了厚厚一层白雪,顶上那些细细的枝条被雪压得弯下了腰,若是今晚再下一场大雪,怕是会压断了吧。陈青醁背靠在墙上,心里想着。这窗户上面窄窄的屋檐根本遮不住飘雪,不一会,她的肩上身上就落了不少雪花。
里面几个丫鬟说话的声音刚停下来不久,她便听到了里间有几声虚弱的咳嗽声传出来。
“卉儿,秋纭,你们几个都进来。”说完,秦玉甄又忍不住嘶哑着声音咳了几声。
陈青醁仰着头,眨了眨眼睛。
……
“小姐,你醒了。”
“小姐,怎么了。”
“刚刚是谁在外面乱嚼舌根的?”
“小姐,我……”卉儿怯怯地应着。
“自己给我掌嘴……”
“小姐,我是看容少爷总不来,所以才……”
“这事该由不着你来说,下次……下次不要让我听到你们在背后议论容少爷怎样怎样……”话还没说完,秦大小姐又是一阵咳,咳得人揪心不已。
“否则,你们自己给我滚出去……咳咳咳咳……”
“知道了,小姐。”
“快,快给小姐顺顺气……拿块巾子来。”
“……谁去把药端来。”
里面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夹杂着秦大小姐虚弱无力的咳嗽声,让窗外的人又添了许多心痛。
28结发成亲
“……把那碟子蜜枣拿来, 叫人把火盆也挪进来。”
……
“小姐, 再喝两口吧, 还剩不少呢。”里面秋纭的声音。
“拿走, 咳……”
里面窸窸窣窣,不一会,陈青醁听到两个丫鬟窃窃私语道:“这才几口就不肯喝了, 要不,咱们去把安嬷嬷请过来劝劝, 好歹她老人家还能说上两句话。”
“唉!我看还是别去了,嬷嬷昨晚上也熬了半宿, 这会儿还在床上睡着呢, 叫她老人家来, 也不一定顶用,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一向来就这性儿,以前生病, 哪一回不是折腾一两个月才好的。”
“那怎么办?你算算,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咱们劝也劝不得,劝了她, 肯定又会发脾气。天这么冷, 又不肯吃药,万一再加重了病情怎么办,总不可能躺在床捱到正月里头去吧?”
“就是说呢,可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外面的雪还在下, 那些墨黑的浓云低低压在天穹,一时半刻,这雪怕是不会停的。
卉儿端着一盆剩水出来,她刚刚挨了一顿骂,脸上也结结实实挨了自个一个大嘴巴子,到现在,嘴巴上还疼呢。
她把水放下,摸着半边脸嘀嘀咕咕道:我哪里说错什么了么,怎么就打我了。要是以前,就算做错事也没受过一句重话的,今儿倒好,好端端的,就挨了打。哼,要不是容少爷,小姐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对,要怪,肯定就怪那容……容……容少爷!”
卉儿结结巴巴张着嘴,眼睁睁看着陈青醁从门外头走进来。
“小姐睡下了没有?”陈青醁问道。
卉儿巴眨了两下眼睛,总算反应了过来。这老天可真开眼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结结巴巴道:“还,还没。”
秦玉甄被折腾了一阵,刚刚在枕头上躺下,便听到丫鬟叫了几声容少爷。
没一会,她就感觉有人来到了床前。秦玉甄缓缓睁开眼,看了看来人,又疲惫的闭上了眼。
她真是累了,刚刚起来喝药那番折腾让她全身无力。
陈青醁在床沿坐下,满屋的锦绣温香,一个朱红描金架子上放着秦大小姐刚刚换下来的衣裙。
秦玉甄软软地躺在床上,一只手半露在被褥外。陈青醁坐了一会儿,伸手过去握住了那只手,然后顺着手指往里搭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她低着头,摸着她的脉搏,鼻子有些酸涩。
秦玉甄静静躺着,一头秀发凌乱地散在枕上,眼睛微闭,眼角疲倦。被褥下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整个人已经是苍白消瘦的病态。
“你怎么不肯好好喝药……”说完这句话,陈青醁的心肝五脏都疼了起来。
秦玉甄现在受的苦,都是她陈青醁给的。是的,都是她给的。那天他们fù_nǚ 进去说了些什么,她大概也猜到了一些。她这些天冷淡着她,就是想慢慢疏远她。这么多天来,她没有来纠缠过自己,也不曾来质问过她一句。她本性聪敏高傲,自己想让她知难而退,她心里又何曾不知道。
陈青醁既折磨着她,也折磨着自己。为顾忌那些世俗礼法,她只想把她推开,想成全她一生姻缘美满,只是自己无能,弄到现在这种地步,既糟蹋了她的情意,又让她受这种罪。她一生自负,自觉能知天文地理六甲风云,能识五行术数阴阳八卦,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可是那又能怎样,自己这样千方百计算计她,可是她在人前还是那样维护自己。
一想到这里,陈青醁险些儿不曾掉下泪来,造化颠倒,自己何尝又不是对她徘徊眷念。她揉了揉眼睛,今天的她确实多愁善感了点,她从来没有这样伤感悲痛过,以前那种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好似在她身上一下子荡然无存,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愧疚。人心天意,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早知道这样,她情愿一开始就好好待她。
陈青醁把她的手放进被中,在她耳根边低语道:“你先好好睡一会。”
秋纭手里拿着一块绢子进来,想了想,又退了出去。这容少爷看起来很是伤心,自己还是不要进去打扰的好。她暗暗叹了一声,明明容少爷是在乎小姐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秦玉甄一身虚弱无力,迷迷糊糊中醒来一会,又睡了过去。
外面天色渐晚,等她终于醒来时,屋子里面已经点上了灯。。
“小姐小姐,你醒了。”卉儿欣喜的喊道:“秋纭,秋纭,你快来……”
秦玉甄的目光转了转,一室灯火辉煌。
秋纭从外面进来,一连声问:“小姐,你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喝水?”
“现在什么时候了?”
秋纭挂好床帐,看着秦玉甄微微笑了笑,“小姐,都戌时过了。刚刚容少爷回去了。小姐你放心,容少爷临走时也说了,明天一早便会过来看你。”
秦玉甄垂下目光,淡淡地说道:“她来不来的,又有什么关系。”
秋纭劝慰道:“小姐,现在这外面的天也黑了,又下着雪,要回去也艰难。要不是安嬷嬷过来劝,她都不肯走的。小姐,你是不知道,那容少爷刚才有多伤心,她等在床前一两个时辰,走的时候,连眼圈都红了。”
秋纭想让小姐知道容少爷心里有她。这两个人,一个嘴上不说,心里却想着念着希望对方来。一个呢,又不知道为什么藏着不肯见面。瞧着都快过年了,再这样下去那还怎么得了。唉!
几个丫鬟进来,倒了热水,帮秦大小姐擦过手脸。秋纭好劝歹劝,又总算让她喝了半碗汤药才躺下。
第二天,陈青醁果然一大早就来了,路上雪大,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就进屋。
“容少爷,你来了,小姐还在洗漱,你先在外面等一会。”一个小丫鬟笑笑着说道。
这次不像上次,陈青醁等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秋纭和卉儿两个就出来了。
“容少爷。”秋纭用手指了指里屋,轻轻说道:“你可以进去了。”
陈青醁进去的时候,里边就只秦大小姐一人。淡淡的晨曦透过半落的垂帘照了进来,屋中燃着炭火,温暖宜人。
秦玉甄半躺在床头,身上盖着一床锦被,大概是睡了一晚的缘故,秦玉甄现在看起来总算有点精神了。她头上松松绾着一个发髻,正将头靠在绣枕上。
陈青醁走到床前,四下里看了看,见旁边连个绣墩都没有,只好又在床沿边上坐了。
秦玉甄今天脸上淡淡搽了一层胭脂,看上去多少没像昨天那样苍白了。
陈青醁看着她,问:“你,你今天好些了没有?”
秦玉甄今天有了些力气,她张开嘴说道:“托容少爷的福,总算没死。”
“你别这样说,我知道你生气,可你自己的身子要紧……”陈青醁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话。
秦玉甄把头微微偏开。
看来现在并不是好好说话的时候。
陈青醁见她一双手搭在外面,想把手伸过去,踌躇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你吃过早饭了没有?”陈青醁看着她,问。
……
“那吃过药了没?”
……
“玉甄。”陈青醁黯然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
“是么?”
秦玉甄回过脸,“既然这样,那你和我便结发成亲。”
时光易逝,过了年,到三月桃花开放的季节也不过眨眼工夫。
这年江南的春汛来的比往年早,过了三月初头,冬雪消融,加上立春后接连下了几场大雨,那翠河里日益水长,渐渐漫延下来,不出几日,那水渐渐汇成势头,前几年河口处大工才合的龙,不料堤坝挡不住汹涌的水势,一时竟被冲散开了。大水蔓延,一直到三月中旬,这场洪水才堪堪退去。
春回大地,秦家宅邸前庭后院一派春意盎然。
大家眼里的容少爷依旧如常,每天除了雷打不动往东院走一趟以外,偶尔也出门去外面应酬一阵。
十七日这天早上,翠竹刚刚洗漱完,陈青醁就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容少爷。”
陈青醁看也没看她,嗯了一声后便直接回了屋。
翠竹有些纳闷,这么一大早的,去哪里了?
她把晾着的手巾收了起来,心里却直嘀咕,这几天她老觉得容少爷有些不一样,做事也好像不太寻常,但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个子午卯丑来。
翠竹刚想进屋去,却迎面碰上了陈青醁走出来。
此时陈青醁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深色的窄袖圆领衣,腰上一条青色绸带,外面是一件同色外裳,就连脚下的鞋也换了,换成了一双轻便的干黄鞋。
翠竹有些好奇,什么事这等忙,刚刚回来又要出去。
陈青醁见了她,便叮嘱道:“你去收拾屋里吧。不过,我放在桌上的那封信你先别动,要是我晚上没回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要是我晚上没回来,你就把它交给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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