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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卖货娘子 (6)

  小姐难嫁

前段时间为了避王恩的威势, 陈青醁早已不让葛五来公然照应自己, 不过这几天贇州城四座城门都由武职衙门的人重重把守, 就连城中也开始按户严查人口册籍, 她一时难找到好办法出城,只好行此下策再来找葛五一次。


“现在进出城门者必须要有衙门里的通关文书,我现在不能露面, 你看,能不能找人帮我弄张通关文书?”陈青醁问道。


“嗯, 这事我可以试试,不过……”葛五有些犹豫道:“容兄, 是不是等你以后出了城, 你就再不会来这里了?”


陈青醁心思根本不在他话上, 她敷衍道:“你放心, 山高水长,咱们要是有缘自然会再见面。”


葛五道:“不是, 我说的是,你, 你和那秦家小姐就……真就这样了?”


秦家小姐?


秦玉甄?


陈青醁清冷一笑,“原来葛少爷还想着攀秦家的高枝。”


葛五有些尴尬, “我这不是替你不值么, 虽说你们没有正式拜堂,可也是过了明礼,按说那都有个名分在的。这两天我听说那个什么新科张举人已经被秦家退了亲事。其实,你和那秦家小姐相伴过那么久, 就算她再恨你,我还不信她不会念着你们一丝旧情。容兄,要是,要是你再等等的话,你们也许有个挽回也不定。”


陈青醁神色平淡:“你的好意我心里知道,可是我和秦小姐的事已经绝无可能。不管她将来和谁成婚,都与我无半点干系。”


葛五眼里满是失望,嘴上却还是说道:“是,我,我这不是替你着想才说的吗,既然事情不可定,那兄弟我也不劝了。”


陈青醁道:“咱们相交的日子虽浅,可我知道你这人重情重义,绝不是那种不顾兄弟情份贪财好利之人。所以,这回的事一定要借重兄弟你了。”


“嗐,咱们谁跟谁,容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这事兄弟我一准照办。今儿是初十,再等三天,我一准给你个回信。”


陈青醁点点头,脸上漾出一抹笑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葛五什么心思她陈青醁一开始便清清楚楚。要说什么兄弟情义那纯属扯淡,葛五为她打点衙门那些人是花了一些银子,不过她陈青醁在他眼里自然有巴结的价值。一来葛五留心过,知道她在赌场上很有些手段,要是能在她手里学上几招,将来必大有好处。二来她和秦家毕竟有旧,万一她和秦家再和好,做了秦家那乘龙快婿。那他葛五便可以靠着她沾那秦家的大光。有这两面好处,就算一头不成,他葛五也不至于落到两边脱空。


不过这葛五虽然有些心机,但并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这种人为人圆通,很讲面子,又极会卖好,只要对上了他的路子,相处起来便不是难事。


“那便劳你费心了。”陈青醁道:“不过这外面人多眼杂,咱们下次见面,还是避开点好。”


“对对对,下次……下次就去咱们以前去过的城西后庙那条街的一个茶肆,那儿人少僻静,到时候咱们不见不散。”


……


初冬的天气,寒意渐至,初九这天晚上天色阴阴沉沉,隔天夜里下了场不大的冬雨后,到处便已是寒风瑟瑟了。


城西地势偏僻,后庙这条街蜿蜒伸展,路上清一色的麻石板,路面虽然不算宽展,但好歹还算齐整。虽然昨天的雨早已停歇,但因为清晨的露水重,这条石板上看上去依旧湿漉漉的,要是走的路远,指定会打湿了脚下的鞋。


右边一个岔道口上开着一间茶肆,这茶肆虽然破旧了些,但是前后地方很是开阔。正开门摆排桌椅的店家婆子起身看见一个身着天青沿边长外衣,相貌清秀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便说道:“这位客人,你来早了,这茶还没烧好呢。”


陈青醁开口道:“无事,这外面天冷,我先进来坐坐。”


店家婆子便招呼道:“那客人你先坐,我去给你拿几碟果仁来吃。”


这店中桌椅陈旧,有好几个桌椅板凳还脱了隼,陈青醁四周看看,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离着见面的时候还早,陈青醁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那店家端了两碟子果仁点心上来,“茶还要等一会,客人你且等等。”


陈青醁点点头,等店家婆子走了后才不紧不慢地捏起一颗莲子。


时间过的也不急不缓,等过了巳时不久后,陈青醁才看见门外有人进来。


“容兄,容兄,久等了。”


葛五提着衣摆匆匆走了进来,一边说:“这一路可是让我好走。”


陈青醁看了看他,说:“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葛五摆摆手,“容兄客气,我先喝口水缓缓。店家,店家!快上茶!”


“……好家伙,这大冬天的,走了我一身汗。”葛五絮絮叨叨的说完又大喊道:“你们手脚快点行不行,渴死大爷我了。”


……


陈青醁细细打量了他的神色,问道:“葛少爷,那文书你带来了没有?”


葛五顿了一下,依旧大声催着店家:“都怎么做生意的,手脚也忒慢了。”


说完后,葛五看了一眼她,笑着道:“放心放心,文书我都带来了,容兄你别急。”


陈青醁脸上微微一笑,“那便好。”


她垂下了眼帘,不动声色地喝完手里的茶。


“呃,容兄。”葛五见她不说话,想了想便掏出一纸盖过印章的文书出来,“你瞧瞧,这东西我真带来了,你看看能不能行?”


陈青醁眼睛在那张纸上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这个东西?葛少爷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吧。”


“嗬,可不,托了好几个朋友,好容易才拿到的,有了这张文书,你想什么事时候出城都可以。”


“是吗?”陈青醁目光犀利地盯着他,却不伸手过去拿文书。“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了。”


葛五被她盯得很不自在,笑到最后连脸都要僵住了。


“容,容兄客气了。”


陈青醁站起身,此地已不便久留,她可没工夫在这里耽搁时间。


她一转身,快步走到了门口。


葛五伸长手还没来得及叫她一声,便见她蓦地停了下来。


门外有人慢慢走了进来。


陈青醁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时间已近午时,门外明光耀耀,秦玉甄背着光走进来,她一身绯红的裙装,柳眉若黛秋水如丝,拢在那件水红色对襟银扣大氅下的她弱质纤纤,略显几分单薄的身子平添了一种不胜风情的姿态。


秦大小姐眉眼沉静地凝视着陈青醁,一步步走了进来。


呵。


被人出卖的滋味并不好受。


陈青醁站在那里,脸上浮起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秦小姐,可真是巧,你也是来喝茶的么?”


秦玉甄眼中平静无彩,她双唇轻抿,四目相对间,眼里已没有了先前那种绝然的恨意,也没有了那种哀婉凄楚。此时两人见面,平静却凄凉,似有十年之隔的唏嘘,更有回首五百年般的沧桑。


卉儿和秋纭两个丫鬟心灵手巧眼观四路,她们搬了一张干净的椅子过来伺候秦玉甄坐下后,便垂手站去了一旁。


陈青醁移开目光,把眼睛看向了别处,“既然秦小姐是葛少爷请来的,那……”


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在秦玉甄深深的注视下,她还是止住了话,这种无聊的话说了又有什么意义?


葛五不言不语顺着墙边默默地走了出去,而那个烧茶的店家婆子早已被秦家下人打发到街对面去了。


整个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陈青醁直直地看着脚下三尺之处的地面,想想也终无意趣,她挺了挺有些隐隐作痛的背,道:“秦小姐,我还有些事要忙,就要先告辞了。”


……


陈青醁说完正要走,秦大小姐终于幽幽开口了,“难道你就这样走了?”


陈青醁:……


秦玉甄转头过来细细地看着她,良久之后,她眼中的怅惘一点点氤氲开来,千回百转,“到现在了,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真姓。”


秦玉甄的声音平稳,里面却有难掩的哀伤。


陈青醁莫名泛出一丝悲凄,都这个时候了,知不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两人相识这么久,就算不知道名姓,那不也这么过来了。


秦玉甄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陈……耳东陈。”陈青醁终于还是说道:“那容醴并不是我的真实姓名,每次听你叫容少爷,我都于心不安。现在,你既然想知道,我陈青醁便不再对你隐瞒。”


“青醁?”


秦玉甄慢慢念出这两个字。


“青,青色的青,醁,‘惜勺浆如醁’的那个醁。”陈青醁解释道。


“青醁,陈青醁……”


秦玉甄念了两遍,抬起头依旧看着她。


陈青醁不想她再问出年庚两个字来,两人同年同岁,只是问了这个,又能有什么意义。


是啊,她要是恨她,只需要指姓道名咬牙切齿骂她陈青醁便行,其余的,又能有什么用。


秦玉甄既然没等到她的答案,便也不再问。


大堂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是这回没等多久,外面就有声音嘈杂起来,不一会,那葛五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容兄,容兄,外面有官兵过来查人口册籍,你,你还是先避一下为好。”


这里虽然偏僻,但若有太多生客来此,那肯定会引起官兵注意。


陈青醁转身待走,秦玉甄一下站了起来。


“等等!我还有话和你说。”


秦玉甄朱唇微启:“……明日南城莲花亭,我在那里等你。”


陈青醁低着头,眼中一抹如水光芒一闪而过,她走出了门后,便远远离开了。


56人心险恶


眼见着那人渐渐走远, 秦玉甄脚下一动, 终于不由自主往前追了几步。


她一手抓住门框, 看着那人远去。


陈青醁走的很快, 不一会儿,便走的不见一丝踪影,秦玉甄死死抓住那门框, 眼中已是千般不舍。分别了这么久,这次两人见面还不到半个时辰却又要分开。


秦玉甄有些魔怔的在心里又把那三个字念了一遍。


就是这个人带给了自己无尽的伤痛, 她恨极了她,之前那些怨念、恨意让她痛得肝肠寸断。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 却一再来招惹她。她看着自己沉沦, 看着爱她爱的越来越无法自拔, 她怎会不知道这样会毁了她, 可她却一再对自己好,让她一再深陷下去。有时一想起这些, 她就会恨得心疼痛难忍。她不知道她凭什么要这样来糟蹋她。


这一段无望的爱一直在折磨她,就像那人待她的那些爱意, 那些谎言,生生把她折磨的痛不欲生。


秦玉甄有些疲累地闭上眼, 她一心一意的想着要忘记, 想要解脱,她要忘记以前所有的那些往事,她要彻底忘记以前的一切,她什么都不要了。她有时以为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可每当两人见面,那人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时,她心头便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这悲伤会让她流泪,会让她无力去恨,去怨。


她无法忍受她的疏远和冷淡,她那眼中的冷漠让她的心变得无比荒芜和苍凉。


原来,这段阴差阳错的感情里,那些爱恨总是牵扯不清,解脱不了,其实不过是自己不肯放手,是自己还贪恋着她。


卉儿见自家小姐扶在门上半天没动静,想了想正要上前,只见秋纭一把拉住了她,‘嘘’了一声后摇摇头。


陈青醁道走了以后,一旁默不作声的葛五一直在察言观色,他看着秦大小姐这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声,唉!果然是情字难解,这秦大小姐一开始对人家不闻不问,可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对人家余情未了。这女人的心啊,可真是海底针,谁知道过去这么久了,她又开始回心转意了。


这里葛五还没想个明白呢,就见那秦小姐终于回过头来。


“……”


秦玉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秦玉甄转头叫秋纭,“替葛少爷倒茶。”


葛五一下子受宠若惊,他赶紧说道:“秦小姐客气了客气了,我和容兄肝胆相照的兄弟,既然容兄有难,我这个做兄弟的,这个帮忙也是应该的。”


要是放在以前,秦玉甄是再不会正眼瞧这葛五这种人的。不过,现在她必要感谢这人出力周全。


“你和……你和容少爷一向往来深厚,那这前前后后的事你也应该都知道不少。”


这,秦小姐这是要过问陈青醁在牢里的事了。


葛五欣喜道:“秦小姐要问什么,只要是我葛五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前前后后的事,我差不多都清楚。”


他见秦玉甄在听,便说开道:“自从,自从容兄遭了这场官司后,就没有一天平安的日子过,那天过堂审案时,王大人当堂量决了脊杖,那王恩借机想害她,特意使人下黑手想当场要了容兄的性命,当时那人几杖下去,容兄口鼻就迸出血来,连背脊都差点被打断,天可怜见,那人孔武有力,下手狠毒,谁还能架得住这样打,十杖不到,容兄当场就人事不省晕死了过去……”


葛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怕秦玉甄不喜这个‘死’字,便赶紧跳过了说道:“不过,幸亏好容兄福大命大,命到底是保住了。后来我暗地里买通了几个牢子狱卒进去看她时,她虽然还趴在地上一动难动,不过总算还魂了转来。”


秦玉甄脸色早已变得惨白,要是她真的死在了牢里,自己该怎么办?好像有什么将她心口某一处割痛,痛的她心如刀绞。那王恩怀恨在心,怨仇相见,他定会痛下毒手。人心险恶,她知道她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可这个活罪,竟是这般残忍。


陈青醁,陈青醁,你会恨我么?


想起刚刚陈青醁挺直背脊时微微的皱眉,秦玉甄眼里已满是无法言喻的悲凉哀凄。


秋纭和卉儿两个听的心惊胆战,怪不得安嬷嬷天天拄着拐杖要出去看望容少爷。


“……刚进地牢头几天时,那王恩大概以为容兄会撑不过去会坏在牢里,唉!监牢这种地方,容易进的来,难以出的去。我当时也是担着血海的干系去牢里寻门路救人,幸亏好当时我去的及时,又是送药又是送汤送饭,容兄这才缓了过来。唉!秦小姐,这当中有多少难处,我就不一一说了,我这人仁慈,又重兄弟情义,且不要说王恩那王八羔子耀武扬威,便就是再难,我也不可能丢下容兄不管的。”


葛五做人巧妙,现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就跟明镜一样。


“只是那王恩哪能轻易放过容兄,说不定哪天就会暗中下黑手。不过容兄到底聪明,她让我在贇州城里到处放话说王家父子要谋害她,秦小姐,你想想,这事都到处传开了,那王大人怎么可能公然让他儿子杀人,所以,容兄好歹也平安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让容兄去河道里挖泥去了,既然在外面了,这王恩也就好动手了,那天有两个人故意接近容兄想趁机杀她,只不过容兄早有准备,到了一僻静处手起一刀就杀死了一个。唉,这些天杀的,怎么就不肯放过她呢。”


“秦小姐?”


“……秦小姐?”


葛五喊了两声,秦玉甄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她悲痛欲绝,原来她那个时候活的那般艰难,自己还在满心怨恨她时,她已是早晚性命不保。带着一丝怨念,她偏头看了一眼两个丫鬟。


秋纭被她看的心里发毛,这容少爷的事她们虽然也有些耳闻,但也不至于清楚的这么仔细。况且当时老爷也早发了话,她们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小姐面前提容少爷半个字。现在,现在又能怪她们吗?


————————————————


眼见着多少天过去了,不但逃出城外的犯人冯老四无法追捕回来,就连依旧在城中‘容少爷’也没能搜查出来。


王恩每天看着那些衙役空手而归,心中郁闷不已。


“王少爷。”


“王少爷……”


几个衙役从外面走回来和他打着招呼。


王恩板着脸,心里骂骂咧咧道:“都是些蠢货,这么多人找一个人都找不到!”


今年流年不利,好像做什么事都不太顺。想他一个堂堂的知府公子,有仇人落到他手里的人却不能做什么,打不能打,杀又杀不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事事被动不说,到最后连人都跑了。


“少爷少爷。”


那师爷一脸喜色地赶上来道:“少爷,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王恩没好气道:“人你们抓住了?”


师爷讪讪地摇摇头,“我听说,那个想和秦家结亲的张姓举人被秦家扫地出门了。少爷,你看看,可不叫我说着了。”


“……”


“我早就说过那秦小姐眼高过天,那酸文假醋的新举人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眼。我先前就劝少爷你忍耐几时,这不,不用咱们多费心思,这事也就这样散了。”


“呵,全仗师爷神机妙算。”


王恩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那秦家老爷已决心要招上门女婿,他毕竟一官宦子弟,要是入赘秦家那是再无可能的。这边走了一个姓张的,那边说不定要来一个李的。这辈子,他大概都和秦玉甄无缘了。想他对秦玉甄痴情了这么多年,期间又枉费了多少心,可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呵呵,造化,他王恩这一辈子难道就真没这个造化!


——————————————————————


入冬后,天光短,有时才一过酉时天色就黑了下来。日短夜长,夜间的风凉的让人骨髓生寒。


第二天的时候,秦玉甄早早就睁开眼睛醒来了。


外间有秋纭和几个丫鬟说话轻声的声音。


秦玉甄起身,身上只着了件薄绡纱衣散着头发便下了床。昨晚上她睡得晚,一夜梦里,都是那人身影。屋中镜前摆着几个梳妆匣子,她缓缓在镜前坐下,背靠在了椅子上。


外间秋纭说话间撩起了帘子进来,“小姐,你醒了!”


“卉儿,卉儿!快叫人打水进来,小姐醒了。”


秋纭喊完,又忙找了件衣裳过来道:“小姐,天儿冷,你先披上。”


“小姐,昨晚上你怎么又没睡好。”秋纭寻了一把梳子替秦玉甄慢慢梳着头发。


镜中人脸色苍白,唇上也无几丝血色。就算再天姿国色,也掩饰不住眼角的憔悴。


秦玉甄看着镜中自己这个样子,心下凄然,也不知那人见了,会不会心疼。


她幽幽怨怨这样想着,便开口问秋纭:“你说,我这个样子,她会不会嫌弃?”


57莲花亭


这个‘她’指的是谁, 秋纭自然知道。


“小姐。”


秋纭用一根玉簪将她青丝绾了个小流云髻, 一边说道:“小姐, 这些天你没有一宿睡得好, 人瘦成了这样,姑爷心里只怕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你不好看。”


“是么?”秦玉甄想起那人秀气的眉眼模样, 不由垂下眼眸。昨天晚上,她把两人之间的事想了很多, 有些该说的话,她已经在心里细细想过一遍了, 既然自己割舍不下这份感情, 那以后的事, 总要两人商议好。


东院里这几个大丫鬟依旧叫陈青醁姑爷, 因为一直没改过口,所以连带着下面那些小丫鬟小厮婆子们也都只认这容少爷叫姑爷。


卉儿和两个丫鬟提了水进来, 热水热帕子,秦玉甄洗漱完后, 再对镜理妆。


秋纭开了妆盒,替她轻描画眉, 又细细点了胭脂。


秦玉甄看着妆台上摆着的簪珥, 开口说道:“这几支簪子看着素了点,去找那支镶绿松石的蝴蝶簪出来。”


女为悦己者容,这秦大小姐今天要好好打扮了。


秋纭见她心情好了不少,便应了一声去屋里翻匣子。那支玉簪子贵重, 颜色雪玉晶莹,就是秦大小姐自己平时也不轻易配戴。秦玉甄想着两人见面后的情景,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温柔。


“这胭脂的颜色也薄了,再重新匀匀……”


今天天气冷了不少,卉儿进来翻箱倒柜,找了件厚点的水红缎裙出来。


秦玉甄本来就天生丽质好身段,梳妆完,又换了衣裳裙子,从上到下,一身的光鲜亮丽明媚动人。


秋纭收着妆盒,一边说道:“小姐,你瞧,这会可好多了,等会姑爷见了,肯定欢喜。”


秦玉甄心中一动,她悠然转过身,眼睛一眇,“……要你多嘴。”


卉儿在一旁高兴地问:“小姐,等会吃了早饭咱们就去还是等过了辰时再去。”


秦玉甄抚摸着垂在裙摆上的流苏穗,“早去早回,也免得有人等久了。”


“知道了,小姐。”


秦玉甄说完又想起来什么,又问秋纭:“昨晚那封信你叫人送出去了没有?”


“小姐你放心,信我已叫人连夜送去了,从这里到连州,左右不过半个月就到了。”


……


前院的小厮听说小姐今天要出去,还不到辰时便已经早早备好了一顶软轿。


辰时二刻,楚腰婀娜走出正门的秦大小姐款款上了轿。这回出去,除了几个轿夫和长随外,也跟了几个贴身丫鬟。


入冬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虽然没有起大北风,但寒意凛森,人一出了屋子手脚就冻的不行。


不过南城莲花亭离着这里也不算远,从这里望西南边出了街角后再走上七八里路,等过了翠河上游一座桥,再往东边走上几里,便可以看到一片不大的湖,离湖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叫莲花亭的凉亭。


秦玉甄被卉儿秋纭扶下了软轿。因为这个时候天气寒冷,所以来这里的人也稀少。


卉儿看了看四周,有些失望地说:“小姐,咱们是不是来早了,姑爷都还没来呢。”


秦玉甄看着空荡荡的亭子,“咱们先等等。”


进了亭子,卉儿勤快地掏出张绢子将里边的凳子擦的干干净净,“小姐,你坐,我还带了些糕饼来的,等会你尝尝。”


“放这儿吧。”


秦玉甄朝向湖面坐下来,此时面前的湖水清澄见底,要是在夏季,这里水面有荷花荷叶,岸边槐柳花草,好歹能有些可看的景色。可现在已经入冬,时候正冷,湖中残荷凋零,湖边草木凋谢,四下里就剩了些漫漫乱草,除了岸上斜生的一株老柳外,实在没有能入眼的景象。


不过这些丝毫不打紧,秦玉甄本就无心赏景,她眉目盈盈,娴静地坐在亭子里只待来人。


亭子外面,几个小厮和丫鬟在离着不远的地方说话闲聊。


这里地方有些偏僻,又是寒冷的初冬季节,除了偶然走过一两个挑着货担人外,路上根本看不到几个行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辰时来,一直等到了巳时都过了,却还也没见人来。


几个丫鬟小厮或蹲或站,虽然嘴里闲话着,却时不时的张眼四处观望着。


这姑爷,总该来了吧。


正午的时候,天上已隐隐地现出了太阳光。秦玉甄静静地坐在亭子里,卉儿给她摆在石桌上的糕点还纹丝未动。


又半个多时辰过后,四周除了风声,连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了。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厮实在忍不住了,他轻声问秋纭道:“秋纭姑娘,你看,咱们都等了两个多时辰了,那姑爷怎么还没来?”


秋纭心里也正没底,她看了看依旧望着远处的秦玉甄,只好说道:“姑爷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这长天大日的,你又急个什么。”


“哦”。那小厮讪讪地挠了挠头,一旁的卉儿不满插嘴道:“还是呢,这里风大,天也冷。咱们就这样干等着,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秋纭忍住气道:“你个死丫头,说了叫你别说话,免得又招小姐生气,你这会儿又来架秧子起哄了。”


卉儿嘟嘟囔囔道:“都什么时候了,那姑爷怎么着也该来了吧……小姐早上连早饭都没吃几口,难不成连中饭都不用了。”


秋纭无奈,她又能有什么办法。要是姑爷有心要来,这会也确实该来了。


可万一……


秋纭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姑爷要是真不来,这事可就难了了。


她想了想,走进亭子小声问道:“小姐,要不然,咱们先回去一趟吧,这里叫人等着就是,若是姑爷来了,咱们也好知道。”


冬日阴灰的天沉沉压在水面上,秦玉甄眼睛定定地望着那湖面,脸上也看不到任何表情。她现在哪儿也不会去,她就在这里等着那人。


秋纭没有等到秦玉甄的话,只好默默退了出来,几个人相对无言。


等待一个人是漫长而孤寂的,一个时辰过去后,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从早上到现在,秦玉甄已经整整等了五个时辰。整整一个白天,她一直等在这里。


凄风萧飒,周遭静寂无声,天上万里阴云埋日光,眼见着天色就要渐渐暗下来了。


亭外的几个丫头小厮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们默默等候着,却谁也不敢再说话,就连一向话多的卉儿,现在也闭着嘴巴一句也不吭声了。


因为谁都知道,这姑爷,是不会来了。


天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那个该来的人,却始终没有来。


暮色苍茫中是一片沉寂。秦玉甄面白唇红,眼神却惨淡无光,她现在只觉得自己身处寒冷黑暗的冬夜,这冰凉刺骨的寒冷让她止不住有些颤抖地抱紧了手臂。


秋纭看的有些心酸,再等下去,怕是就要天黑了。她站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走进亭子小声说道:“小姐?都这个时候了,要不,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秦玉甄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她坐在这里,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等过了天荒地老。她心神恍惚,那人的绝情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她抬起头,眼中已经毫无神采“……秋纭,她没有来。”


秋纭想起昨天那人转身离去的身影,心不由就冷下了半截。


那个人是不会来了,她不会再见秦玉甄。是了,昨天她又何曾答应过秦玉甄会来,这一切,不过是眼前这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小姐,咱们走吧,咱们回去。”


———————————————————————


自九月下旬开始,不过几天的时间,这天气就变得愈发寒冷起来。北风一起,那便是阵阵的寒意。就是没有下雪,那风也吹得人彻骨透心的寒凉。


这几天秦府上上下下着急忙慌了起来。


秦玉甄自打那天回来后,当夜就开始病倒了。许是那天经了风受了寒,虽然第二天早起喝了点汤药,但是,病来如山倒,不到两天时间,不但没有好转,她的病还越来越沉重了。


东院那条白石路上,卉儿急急催着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大夫,“您快点行不行。”


“你,你且容我歇歇,这大老远的,我也不容易。”老大夫扶着腰直喘气。


卉儿哭丧着脸,“您老可别歇了,我家小姐病几天了,你要再不快点,可就不好了。”


“行行行,姑娘你别急,咱们就走,就走。”


老大夫无奈,这诊病救人又不是去救火,一时半会的,能有什么大碍。


东院那间正房内烧着一炉檀香,外间放着暖帘,秋纭和几个小丫头正守在床边。


一层大红云缎的被子底下,已病了几日的秦玉甄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睡着。


……


“小姐?”


“小姐?”先醒醒。”


秋纭轻声唤她醒来,秦玉甄已昏睡了太长时间,从昨晚下午到现在,期间不但熬的药汤一口未喝,就连一口米汤都不曾进口。


听到声音的秦玉甄微微睁开眼后,一双眼睛在屋里缓缓扫了一圈。


“小姐。”卉儿挨着床沿边小声说道:“大夫来了。”


58我怎么知道她的下落


秦玉甄抿嘴不言不语, 渐渐的, 她又疲惫地闭上了眼。


秋纭叹了口气, 把她一只手腕从被子下拿了出来。


既然病了, 这大夫总要看的。


那个老大夫上前细细把了一回脉,沉吟了半天,才说道:“秦小姐这是风寒之症, 风寒之邪入体。从脉象上看,左关沉伏, 气血凝滞、脉流不畅,肝家气滞血亏, 右关虚而无神。虽说不是大病, 不过……”


老大夫捋了一把胡须道:“不过你家小姐思虑过多, 心中积郁沉重, 要是不好好调养,自伤贵体, 以后要是成了大症候那就难说了。”


“大夫,那, 那该怎么办?”秋纭和卉儿还从没经过这种事。


“我先开个方子出来,你们再早晚煎药调理吧。”


大夫只管诊病开药, 只是这心病还须心药医, 若是心结不开,加重了病情,到时候,那就是神仙也不灵了。


秋纭和卉儿两个对视一眼后, 默然不语。


送了大夫出去后,已经憋了几天的卉儿终于忍不住唠唠叨叨开了,“这下可好,小姐病成了这样,姑爷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秋纭你说说,那天小姐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眼巴巴的指望着她能来,可是,可是那天一直等到起更了都没见人,姑爷既然不肯见小姐,那也该来说句话不是,咱们守在那里一天不算什么,可这不是存心逼小姐伤心吗?”


秋纭面无表情进了里屋,放下了床帐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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